第114章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2025-08-23 2417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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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父掀帘出来,见他从假山后探出半个脑袋,忍不住笑了,“偷听够了?”

温简明挠着头走出来,棉袍上沾了青苔,“爹,娘她......”

“你娘就是嘴硬,她也是为你好。”

温父拍了拍他的肩,“这不你娘还说要把传家的镯子给流芝送去。“

温简明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内院跑,棉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串轻快的脚印。

内院厢房里,温母正对着妆奁叹气,见儿子掀帘进来,慌忙合上盖子,却还是被他瞅见了里面的翡翠镯子——

那是温家传了西代的物件,当年温母嫁过来时,温老爷子特意叮嘱“不到孙媳过门不许动”。

“娘。”

温简明拿起镯子,翡翠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您说流芝会喜欢吗?

我瞧她平日总戴支素银簪,会不会觉得这镯子太张扬?”

温母的喉间像堵了团棉絮,望着儿子眼里的期待,那句“她配不上”哽在舌尖,终究化作一声轻咳,“你觉得好就行。”

温简明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勉强,喜滋滋地用锦盒装好镯子,转身要走,又被温母叫住。

“大婚那日......”

温母的声音发涩,“让你媳妇......穿得厚实些,别冻着。”

温简明愣了愣,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哎!我这让人去说!”

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温母望着妆奁里的镯子,忽然想起昨夜温父说的话——

“你没瞧流芝姑娘在诗词大会上对的那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这般才情,配简明绰绰有余。”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映得妆奁上的“喜”字忽明忽暗。

温母伸出手,指尖在空荡的镯盒上轻轻划着,忽然觉得,或许那怡红院的戏文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暮色降临时,怡红院的红灯笼亮了起来,雪光映着暖黄的光,像浸在蜜里的星子。

吴婶把绣好的嫁衣展开,红绸在炕上铺开,金线绣的并蒂莲旁,流芝刚绣好两只蝴蝶,针脚虽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鲜活的憨气。

“温家遣人送了些点心。”

浅醉拎着食盒进来,“说是温夫人亲手做的,还附了张字条,问嫁衣要不要添些珍珠。”

流芝捏着字条的手微微发颤,纸上的字迹娟秀,墨迹还带着点抖,显然是写得极用心。

时念望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看来这出戏,能唱得圆满。”

吴婶把嫁衣叠好,红绸上的金线沾了点炭火的暖,“明日让阿福去买些爆竹,大婚那日热闹热闹。”

流芝望着炕上的嫁衣,指尖抚过自己绣的蝴蝶,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想起初到怡红院时,自己总躲在后台哭,怕被客人刁难,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可如今,她能站在台上唱《西厢记》,能收到温母亲手做的点心,能穿着绣满祝福的嫁衣,嫁给心上人。

“谢谢念姐。”流芝的声音带着哽咽,“谢谢大家。”

时念拿起那件海棠玉簪,重新别在她发间,“该谢的是你自己。

是你敢在台上唱'天生我材必有用',敢在雨夜里接过温公子的伞,敢信自己值得被爱。”

窗外的雪还在下,怡红院的灯笼在雪幕里晃成一片暖黄,像谁在寒夜里点燃的火把。

东城区的温府也亮着灯,温简明正对着嫁衣图样傻笑,温母在厨房炖着莲子羹,温父翻着《蓝星诗选》,指尖在“执子之手”那句上轻轻打着圈。

雪落无声,却盖不住两处院落里的暖意,像春螺巷口那句没说出口的祝福——

腊月十七的晨光透过雪雾,在怡红院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时念刚推开账房的门,就见阿福顶着一头雪冲进院,棉鞋踩在冰面上打滑,手里的竹牌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

“念姐!不好了!”

阿福的声音劈了叉,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外面都在传……传流芝姑娘要嫁进温家的事!”

时念接过纸,上面是市井小报的抄本,“怡红院妓子攀附书香门第”几个字用朱笔写得刺眼,末尾还添了句“温家传家镯子赠予风尘女,斯文扫地”。

墨迹未干,显然是连夜赶印的。

“什么时候传开的?”

时念的指尖划过纸面,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

“今晨卯时刚过,东市的报童就开始喊了。”

阿福跺着脚取暖,棉袍下摆结了层薄冰,“我绕着盛京转了半圈,茶馆、酒楼都在说,还有人说……

说流芝姑娘在怡红院时伺候过权贵,配不上温公子。”

时念的眉峰猛地蹙起。

流芝的婚事虽未刻意隐瞒,但温家前日才送日子帖,今日消息就传遍盛京,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她看向戏台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浅醉和流芝的说笑声,心头一紧——

这等腌臜话若是传到流芝耳里,不知要多难受。

“查!”

时念将小报拍在案上,墨砚里的水溅出,在“妓子”二字上晕开。

“让念五他们去查,这小报的稿子是谁写的,报童从哪领的钱,顺藤摸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源头!”

阿福从未见时念动这么大的气,慌忙应着“是”,抓起竹牌就往外跑,路过回廊时撞翻了吴婶的点心篮,桂花糕滚了一地,沾着雪粒像撒了层碎玉。

时念深吸一口气,雪风灌进领口,带着刺骨的凉。

她不是没想过流言会有,但来得这么快、这么狠,显然是冲怡红院来的。

流芝是怡红院的老人,从青楼时期就在,即使她从未接过客人,这层身份是抹不去的疤。

如今被人撕开当笑话讲,无非是想借着婚事毁她名声,顺带毁了怡红院的名声。

“念姐?”

浅醉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她手里捧着件绣了一半的披风,见时念站在雪地里发怔,鬓角凝着霜,“流芝让我来问问,盖头的流苏用金线还是银线?”

时念转身时,脸上己看不出怒意,只眼底的冰碴未化,“我去瞧瞧她。”

流芝的房里暖烘烘的,炭盆烧得正旺,晚晴正帮着试穿嫁衣,红绸裙摆扫过炭盆,带起一阵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