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嫁妆咱们自己备

2025-08-23 2438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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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的雪下得绵密,春螺巷的青石板被积雪覆盖,踩上去咯吱作响。

怡红院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楣上“歇业半月”的木牌覆了层薄雪,倒像是特意裱了层素纱。

时念推开院门时,檐角的冰棱正巧坠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细珠。

院里冷清了大半,往常候在回廊下的伙计、戏台前练嗓的姑娘都少了大半——

念五带着新得的赎身文书回了乡下,十三拎着包袱去给爹娘上坟,连念八都跟着商队回了永州府探亲。

“念姐。”

浅醉从东厢房探出头,水绿色的裙摆沾了点雪沫,手里还攥着枚银针,“吴婶正给流芝缝嫁衣呢,您来瞧瞧这盘扣样式成不成?”

东厢房里暖意融融,炭盆烧得正旺,吴婶盘腿坐在炕上,手里的红绸在膝间翻卷,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火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流芝坐在对面,指尖绞着帕子,耳尖红得像被炭火熏过。

见时念进来,慌忙起身,帕子上的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刚学刺绣就被抓了壮丁。

“让念姐见笑了。”

流芝的声音细若蚊蚋,“吴婶说嫁衣得自己绣两针才吉利,可我总扎到手......”

吴婶笑着拍开她的手,粗粝的指尖捏着银针穿梭,“这丫头急什么?

离大婚还有几日呢。

你瞧这并蒂莲,再绣两只蝴蝶,保管比哪家小姐的嫁衣都体面。”

时念凑过去看,红绸上的金线密密匝匝,针脚比戏服上的还扎实。

吴婶特意在裙摆处留了块空白,上面用朱笔标着“此处绣海棠”,正是流芝名字的寓意。

“温家那边遣人送了日子帖,说卯时过门。”

浅醉递过张洒金红帖,“还问咱们这边要多少嫁妆,温老爷说库房都备着呢。”

“嫁妆咱们自己备。”

时念拿起桌上的玉簪,簪头雕着小巧的海棠,是前几日让银楼打的,“嫁妆?我到时候会处理,再添些绸缎首饰,体面些。”

流芝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落了雪的星,“念姐,我自己的月钱够......”

“傻丫头。”

时念把玉簪别在她发间,“嫁入温家不是去做小伏低的,得让他们知道,怡红院出来的姑娘,嫁妆不比谁差。”

正说着,阿福抱着摞红绸进来,棉鞋上的雪化在青砖上,晕出片湿痕,“念姐,这是王掌柜送的喜绸,说让给流芝姑娘做盖头。”

红绸展开时,众人都“呀”了一声——

上面用金线织着“良辰美景、喜结良缘”八个字,也正是应景。

“王掌柜有心了。”

时念指尖抚过金线,“回头让吴婶做两盒桂花糕送去,就说多谢他的喜绸。”

吴婶忽然想起什么,从炕头摸出个锦盒,里面是副银镯子,錾着简单的缠枝纹。

“这是我那口子当年给我打的,虽不贵重,却戴了三十年没褪色。

流芝你拿着,保准夫妻和睦。”

流芝的眼泪“啪嗒”掉在红绸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吴婶,这我不能要......”

这手镯明明就是吴婶老伴儿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哭什么。”

吴婶用袖口给她擦泪,粗布蹭得脸颊发痒,“嫁过去要好好的,常回来看我们。

要是温家敢欺负你,就让阿福带着伙计去掀他们家门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檐下的红灯笼被雪压得低垂,像颗沉甸甸的红果子。

流芝望着炕上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冷清的怡红院,比任何时候都暖和。

东城区的温府却不像怡红院这般融洽。

温简明披着件月白棉袍,正蹲在廊下给海棠树裹草绳,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冻红的鼻尖都透着喜气。

管家捧着账本从外院进来,见他对着光秃秃的花枝傻笑,忍不住摇头——

自打老爷应了这门亲,少爷就没正经过,一会儿琢磨给新妇摆什么戏,一会儿又要亲自去挑合卺酒,倒比中举时还癫狂。

“少爷,库房的绸缎都清点好了,您要不要再瞧瞧?”

管家把账本递过去,“夫人说该添两匹云锦,不然怕被笑话。”

“流芝才不讲究这些。”

温简明首起身,棉袍上沾了草屑,“她前日还说,怡红院的戏服用杭绸就很好,说云锦太沉,转起圈来不方便。”

管家噎了噎,想起那位未来少夫人是怡红院的姑娘,终究没敢接话。

正说着,堂屋里传来温母的低叹,温简明拍了拍手上的灰,像只偷腥的猫,蹑手蹑脚凑到窗根下。

“你说这叫什么事?”

温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咱们温家虽不是勋贵,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就娶了个青楼出身的......”

“慎言!”

温父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低,“前几日怡红院排的《西厢记》你忘了?

崔莺莺不也守过西厢?我让人大厅过来,听说那流芝从未接过客人?”

不然他也不会松口答应这门亲事。

如今的怡红院在盛京城影响力不小,各路达官贵人都盯着这地儿。

温简明刚中举不久,若是能因此结识那些勋贵……

“那也是青楼出来的!”

温母的声音发颤,“谁知道她身子干净不干净......”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温父拍了桌子。

“你想让简明恨我们一辈子?”

温父的声音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怒意,“你现在说这话,是想逼他走吗?

再说怡红院的时老板是什么人物?能让陛下都赞的女子,教出来的姑娘会差?”

窗根下的温简明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如雪。

堂屋里忽然没了声息,过了半晌,温母才嗫嚅道:“可......可街坊邻居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

温父的声音缓和了些,“前几日林鸿胪家的公子还来借《蓝星诗选》,说流芝姑娘批注得好。

再说简明说了,流芝要继续在怡红院唱戏,这才是真性情,总比娶个只会描眉画眼的娇娘强。”

温简明正听得心头发热,忽然听见脚步声,慌忙往假山后躲,撞得石狮子底座“咚”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