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时念坐在角落听着,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刚来时,她总想着“品牌升级”“成本控制”,把这群人当成需要改造的“员工”。
可不知不觉间,阿福会算炭火账了,浅醉能写章程了,连吴婶都懂得“场景营销”了。
他们不再是被动听令的伙计,而是真正把怡红院当成“家”的主人。
“对了念姐,”
浅醉忽然想起什么,“您上次说的‘羽绒服’‘暖宝宝’,到底是啥物件?
真能比炭火还暖和?”
时念正往炭盆里添炭,闻言手顿了顿,火星溅在青布旗袍的开叉处,烫出个小米粒大的洞。
她总在这种时候想起现代的便利,超市里的暖宝宝、衣柜里的羽绒服,此刻却连块合格的棉花都得托人从江南捎。
“是蓝星故事里的物件。”
她笑着打哈哈,“羽绒服是用鸭绒做的衣裳,轻得像羽毛;暖宝宝是贴在身上的炭火,揣着能热一整天。”
“竟有这等奇物?”
阿福眼睛亮了,“那蓝星的故事里岂不是没有寒冬?”
“也有寒冬,只是他们懂得怎么暖和地过冬。”
时念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槐树,忽然拍了下大腿,“有了!咱们做‘棉甲戏服’!”
她捡起根炭笔,在纸上画了个粗粗的轮廓:“在戏服里缝上薄棉,领口、袖口用抽绳收紧,外面罩着缎面,既看不出来,又挡风。
就像古代的棉甲,轻便还保暖。”
浅醉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
让绣娘把棉絮弹得像云絮,缝在《木兰辞》的铠甲里,既不影响动作,还能护着心口不着凉!”
“还有暖炉!”
阿福补充道,“做些巴掌大的铜暖炉,外面套着绣布套,姑娘们揣在水袖里,唱到高腔时也不怕冻着嗓子。”
议事班的效率极高,三日后就请来了成衣铺的老师傅,按着时念画的图样裁布、弹棉。
吴婶带着厨娘们缝布套,把“举头望明月”的诗签绣在暖炉套上,针脚密得能挡风。
乔章林则翻出《南齐舆图》,指着塞北的方向对时念道:“念姐,若这棉甲戏服真管用,开春后或许能往边关送些。
听说那边的将士冬天站岗,盔甲里都得塞稻草。”
时念望着舆图上蜿蜒的长城,忽然想起“但使龙城飞将在”的诗句。
或许蓝星的羽绒服送不到,但这带着诗签的棉甲,总能让那些守在寒风里的人暖和些。
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怡红院的棉甲戏服刚好赶制完成。
凝霜穿着银灰色的木兰戏服,在台上转了个圈,裙摆扫过炭盆,带起一阵暖风,竟比往日的水袖更显利落。
“真暖和!”
她掀起裙摆,露出里面细密的棉衬,“绣娘说这棉絮是用江南的新棉弹的,轻得像没穿似的。”
台下的书生们纷纷叫好,有个穿厚棉袄的老秀才捋着胡须道:“这才是既懂戏,又懂人。”
时念站在后台,看着浅醉指挥伙计往雅间摆暖炉,阿福正数着新做的诗签棉帘,忽然觉得这寒冬也没那么难熬了。
王思哲托书肆伙计送来封信,说他攒够了明年的报名费,夜里抄完稿,就着书肆的油灯温书,偶尔能听见隔壁怡红院传来《木兰辞》的调子,觉得比任何取暖的炭火都管用。
“待到来年放榜,定要穿着您说的棉甲戏服,唱一段‘万里赴戎机’。”
信纸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暖炉,旁边写着“天生我材必有用”。
时念把信折好,夹在《蓝星诗选》里,抬头时见浅醉正对着新戏单笑,上面“冬季特供·棉甲戏服专场”的字样,在雪光里闪着暖黄的光。
“念姐,”
浅醉转身,眼里的笑意像融化的雪,“咱们这怡红院,倒真成了能过冬的地方。”
时念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落在戏台的红绸上,瞬间化成水珠,像谁不小心落下的泪。
她忽然想起现代的暖气和羽绒服,其实真正能抵御寒冬的,从来不是物件,是这群人凑在一起的热气,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暖意。
后台的炭火盆噼啪作响,映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像幅热闹的画。
时念忽然拿起笔,在议事班的章程末尾添了句:“冬日营业,暖身,更暖心。”
雪越下越大,怡红院的灯笼却亮得更暖了,透过棉帘,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诗签影子,像无数个正在发芽的春天。
“这天也冷起来了,再过十几日便是腊月,咱们十五就停止营业吧,来年正月初七再开门。”
时念话音刚落,后台顿时静了静。
阿福手里的算盘珠子停在半空,乔章林握着狼毫的手微微一顿,连最聒噪的念五都抿紧了唇。
“念姐,腊月正是最忙的时候……”
张珂源拨了拨算珠,账面上“年节营收预估”那栏数字红得刺眼,“闭馆半月,至少少赚三成利。”
时念没接话,只是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骨炭,火苗“噼啪”窜高,映得她青布旗袍的盘扣发亮。
炭火明明灭灭,映着满室沉默。
时念忽然笑了,指尖划过案上的日历:“腊月十五闭馆,初七开门。
想赎身的,我让人去顺天府备文书;
想回家的,院里给足盘缠;
愿意留下守院的,咱们围炉守岁。”
她从柜里取出个红漆匣子,打开时晃得人眼晕——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还有份盖着红印的赎身文书。
“念五、念九,你们的文书我早就备好了。”
念五、念九“咚”地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念姐!”
“起来,又不是白给你的东西,要给我银子的!”
时念扶起两人,笑着将文书塞进他们手里,“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不必再对我行如此大礼。”
十三也红着眼走上前,说出自己的诉求。
“念姐,我家就在盛京城不远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想回趟老家,给爹娘上柱香。”
“回吧。”
时念给他塞了个十两银子,“带些点心,分给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