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菊、民为邦本

2025-08-23 2414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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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苏婉没能等到的公平,会在这些诗句里,在这些敢在寒霜里开花的女子身上,慢慢长出模样。

夕阳西斜时,李睿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车帘飞扬间,时念仿佛看见那支银簪在车里闪了闪,像颗藏在岁月里的星。

“念姐,侯爷怎么走了?”

阿福举着编好的菊花冠跑过来,上面还缀着朵紫色的菊,“我还以为他要留下吃吴婶做的菊花糕呢。”

时念接过花冠戴在头上,菊香漫过鼻尖:“他要去的地方,比海棠坞远。”

远处的花海中,浅醉正教流芝唱《木兰辞》,“万里赴戎机”的调子被风吹得很远,惊起一群蝴蝶,翅尖沾着金粉,像从苏婉未绣完的嫁衣上飞出来的。

时念忽然想起李睿说的那句话——

菊花是最懂隐忍的花。

可她觉得,菊花不是隐忍,是哪怕知道开不过寒霜,也要挣出三分颜色给天地看。

就像苏婉,就像怡红院的姑娘们,就像所有在偏见里挣扎过的人。

暮色漫上来时,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阿福忽然指着石桌下惊呼:“念姐你看!”

那里落着支素银簪,簪头刻着极小的“苏”字,想来是李睿走时不慎掉落的。

时念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簪尾的小缺口——与原主母亲那支一模一样。

她忽然明白,有些故事从来不是断了,是换了个人,换了个地方,接着往下写。

马车驶回城时,时念掀开帘角,见书肆门口的老妇人还在,只是手里的诗选换成了半块菊花糕,正喂给怀里的小孙子。

孩子手里攥着片菊瓣,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像极了海棠坞里最鲜活的那朵。

时念将那支“苏”字簪插进发髻,与原主母亲的那支并排,素银在暮色里闪着光。

她忽然想,等秋闱放榜那日,该请王掌柜印些新的诗签,就用“采菊东篱下”那句。

让那些从寒窗里走出来的学子知道,这世间除了功名利禄,还有菊花与自由,一样值得奔赴。

日头渐渐沉向西山,把天际染成一片熔金,海棠坞的菊花海被镀上层暖光,连风里都带着些微的慵懒。

浅醉正指挥着阿福把散落的糖画碎屑扫进竹筐,流芝蹲在石桌边,小心翼翼地将李睿落下的那簪子用锦帕包好,递到时念面前:“念姐,这簪子……”

时念接过锦帕,指尖隔着布料那熟悉的缺口,忽然道:“今日不回城了。”

阿福正扛着空酒坛往马车走,闻言脚下滑了半步,酒坛“哐当”撞在车辕上:“不回城?那咱们住哪儿?”

“前面不是有个乌木镇?”

时念望向官道尽头的炊烟,“我听吴婶说镇上有家‘迎客来’客栈,被褥干净,还能尝到地道的荠菜馄饨。”

浅醉眼睛一亮:“那明日是不是能去灵宝寺?

我前几日听香客说,寺里的银杏树都黄了,落下来像铺了层金毯。”

“想去便去。”

时念将锦帕塞进袖袋,素银簪在发间轻轻晃动,“刚好去上柱香,求个国泰民安。”

乔章林抱着东西走过来,闻言笑道:“念姐这是要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然呢?”

时念拍了拍他怀里的书,“总不能让这些诗把咱们捆死在戏台子上。”

众人一阵哄笑,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大力和念七扛着炭盆往车上搬,炭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

吴婶用油纸包好剩下的桂花糕,嘴里念叨着“明早蒸热了配茶吃”;

连最腼腆的流芝,都哼着《木兰辞》的调子,帮浅醉把散落的菊瓣捡进竹篮。

时念站在花海边缘,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李睿说的“刺桐花巷”。

苏婉当年绣刺桐花时,是不是也盼着能有这样一日,不必困在侯府的方寸天地,能踩着满地菊瓣,听风里的笑声?

“念姐,走了!”

阿福掀开车帘朝她喊,棉鞋上还沾着片黄菊瓣,像只笨拙的蝴蝶。

马车驶离海棠坞时,时念回头望了一眼。

夕阳正吻在花海尽头,李睿的马车早己不见踪影,只有石桌上的酒渍还在,晕开的痕迹像朵半开的菊。

她忽然觉得,有些告别不必说破,就像有些相遇,本就是为了让未完成的故事,换种方式继续。

乌木镇比想象中热闹。

青石板路两旁的铺子都亮着灯,杂货铺的幌子上挂着红辣椒串,酒肆里飘出米酒的甜香,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孩童举着糖画跑过,惊得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迎客来”客栈的老板娘是个胖妇人,见时念一行人进来,老远就笑着迎上来:“客官里面请!

刚炖好的羊肉汤,要不要来一碗暖暖身子?”

“先给我们每人来碗馄饨。”

时念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青布旗袍的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再给我们开十五间上房,要挨着的。”

老板娘麻利地应着,转身朝后厨喊:“他爹,下馄饨!多放虾皮!”

客栈里的食客不多,角落里两个穿儒衫的书生正对着盏油灯争论,指尖在《南齐律》的书页上划过;

柜台后,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时不时抬头往时念这边望,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念姐,你看那书生手里的书。”

浅醉凑过来,压低声音,“好像是今年秋闱的策论范文。”

时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书页上“民为邦本”西个字被圈了又圈,字迹倒有几分眼熟——

像极了诗词大会上那个写“民惟邦本”的青布书生。

“说不定是同个人。”

时念端起老板娘送来的粗瓷茶碗,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秋闱未过,许是没赶上秋闱的时辰。”

正说着,那两个书生忽然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

“我说了‘水能载舟’要结合河工实务!”

穿灰布衫的书生拍着桌子,茶盏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你总揪着‘君为舟’不放,难道忘了宁家贪墨河工款的事?”

另一个穿蓝袍的书生涨红了脸:“可圣人云‘君君臣臣’,你这是在质疑……”

“质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