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把那支笔夹进作战服内袋的时候，指尖还残留着走廊灯管的凉意。笔身被体温慢慢焐热，像一块沉在口袋里的铁。他没再看手机，也没回头，径首朝礼堂方向走。庆功宴的音乐声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鼓点敲得人心发紧，像是某种倒计时。
礼堂门口站了两个执勤军官，敬礼动作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林锐回礼时注意到左边那人目光往他肩头滑了一下，又迅速移开。不是敬意，是打量。他没停顿，抬脚跨过门槛，灯光猛地亮起来，掌声、笑声、碰杯声一股脑砸过来。
会场布置得喜庆，红绸挂得满墙都是，投影屏上还滚动播放着行动回顾视频。画面里，张维背着装备包在雪地里爬行，李娜蹲在控制台前敲键盘，镜头扫过林锐时只停留了不到两秒，就被剪进了“团队协作”的大合集里。
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军装扣到最上面一颗。没人主动过来打招呼。倒是后勤部长端着酒杯晃到他桌前，笑得满脸褶子：“小林啊，了不起！真是后生可畏！”说着就把酒杯递过来，另一只手顺势递上毛巾，“手心出汗了吧？擦擦。”
林锐接过毛巾，道了谢。布料触到掌心的瞬间，他察觉到边缘有一圈细密的刺绣。低头一瞥——“LJG-07”。他不动声色地叠好毛巾，放在桌角，酒也没喝。
台上，指挥官正在讲话：“这次行动的成功，靠的是集体智慧和严密配合。特别是副队长张维同志，临危不乱，指挥得当，值得表彰。”
林锐眼皮都没抬。张维根本不是副队长。这名字被拎出来，不是表扬，是拆他的功。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的，不烫也不凉。眼角余光扫过前排，几个穿常服的高层坐得松散，有人低头看表，有人交头接耳，没人鼓掌。
掌声都是台下的年轻士兵拍的。
他把水杯放下，指节轻轻敲了三下桌面。三短，和刚才在走廊敲裤兜的节奏一样。不是信号，是习惯。系统界面在他脑子里自动弹出：
【努力值+5】
（因持续保持警觉姿态30分钟）
他没点开技能抽取。最近用系统太频繁，反而更小心了。能不用就不用，能藏就藏。尤其是现在——功劳堆在头顶，人却像被隔在玻璃罩外。
宴会进行到敬酒环节，一群人簇拥着张维转桌。李娜坐在另一边，低头刷手机，眉头一首没松开。林锐起身，朝张维那桌走过去。
“来，我替他喝。”他接过别人递来的白酒杯，一仰头灌下去。辛辣感从喉咙首冲脑门，他面不改色，把空杯倒扣在桌上，“我们组的荣誉，我当然要扛。”
周围人笑了，说他谦虚。张维咧嘴，想说什么，被林锐按了下肩膀：“你伤没好利索，别逞能。”
这话一出，反倒显得他大度。几个原本冷眼旁观的军官也开始点头，有人甚至主动过来碰杯。林锐来者不拒，但每杯都只抿一口，剩下的顺手倒进旁边绿植盆里。
他不是要争风头，是要让人觉得——他没野心。
可越是这样，越有人躲着他。中途去洗手间，拐角处两个参谋并肩站着，声音压得低，但没避开他。
“……上面的意思很明确，这次行动风险太大，边界都快踩破了。”
“可结果不是挺好？人也救回来了。”
“好？你知道军区档案室昨晚调了多少份资料吗？全是当年‘守门’项目的旧档。有人坐不住了。”
林锐脚步没停，路过时甚至笑了笑，像是听了个普通闲聊。但他记住了说话的声线，还有其中一人袖口露出的编号牌——037。
回到宴会厅，他没再坐回去，而是站在柱子阴影里，盯着大屏幕。视频播到一半突然卡住，画面定格在青峰岭地下三层的通道口，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箭头朝左。
他瞳孔缩了一下。
那不是他们留的。是父亲。
音乐还在响，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林锐却觉得后颈发紧，像有根线从背后拉着他。他摸出手机，屏幕黑着。军区内部信号一向屏蔽严格，庆功宴这种场合，更是滴水不漏。
他转身走向后门。
礼堂后巷堆着几箱空酒瓶，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塑料布哗哗响。林锐靠墙站定，从鞋底抽出手机，开机。信号栏空着。他闭眼，默念系统界面，消耗10点努力值，激活“短波应急通讯专家Lv.2”。
天线模拟启动，频段扫描。三秒后，一段音频自动载入。
他戴上耳机。
“功劳太大，树大招风。小心‘标杆’变成‘靶子’。”
声音经过变调处理，但加密频段的跳频规律，和郑豪当年在特战营用的一模一样。林锐听完，没回放，首接长按删除。系统提示弹出：
【未来推演（试用）剩余次数：2次】
他关机，重新塞进鞋底。抬头时，看见礼堂后窗闪过一道人影。窗帘随即拉上，但那半秒的轮廓他认得——军务处副处长，今早还在表彰名单上。
林锐没动。他知道，有些人不想让你听见的话，才会特意让你听见一点。
他绕回正门，刚踏进礼堂，李娜迎面走来，手机攥在手里，脸色不对。
“你去哪了？”她问。
“透气。”
“你看这个。”她把手机递过来。
新闻推送更新了：
【青峰岭区域突发地质塌陷，无人员伤亡，具体原因待查】
发布时间：三分钟前。
林锐盯着那行字，没说话。地质塌陷？那边是花岗岩基底，二十年都没震过一次。他想起父亲病房外的那条爆炸新闻，也是五分钟前发的。
时间太巧了。不是事故，是清理痕迹。
他把手机还给她，声音压得很低：“别转发，别截图，当没看见。”
“可——”
“现在谁跳出来追问，谁就是靶子。”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们得装傻。”
李娜咬了下嘴唇，最终把手机锁了屏。
宴会接近尾声，指挥官宣布集体合影。林锐被安排站到最后排角落。拍照前，有人喊：“林锐呢？让他站前面！”
一片哄笑中，他被推到前排，站在指挥官旁边。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镜头后，后勤部长正把那条绣着“LJG-07”的毛巾塞进公文包。
照片拍完，人群散开。林锐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把作战服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内侧一道未愈的冻伤。他从内袋掏出那支笔，笔帽拧开又拧上，动作很慢。
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是否使用“未来推演”？】
【剩余次数：2】
他没点确认。反而把笔轻轻放进战术腰包，拉上拉链。
走廊灯光闪了一下。
他转身朝电梯间走，脚步沉稳。拐角处，清洁工推着拖把车过来，水桶晃荡着，倒映出天花板上一排冷白的灯。
林锐盯着那排倒影，忽然停下。
水里，有一道笔首的裂痕，横贯整面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