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风起之前,先烧一把火

2025-08-21 270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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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挤在茶摊边时,晨雾还未散尽。

他缩着脖子往茶碗里吹热气,眼睛却滴溜溜转着扫过周围三个正在剥花生的商贩。

等其中穿靛蓝粗布衫的汉子又抱怨“这月药材价压得太低”时,他突然凑过去,声音压得比茶碗里的热气还轻:“叔,我刚听西市老吴头说——金玉楼要花钱买通边军,把咱们这些小商队全赶出青棠镇呢。”

剥花生的手顿住了。

靛蓝汉子把花生壳往桌上一摔:“小娃娃莫要胡咧咧!

边军管的是茶马互市,哪能插手药材?“

“真的!”阿七急得首跺脚,手指往金玉楼方向戳,“我看见柳掌柜昨儿夜里跟个穿玄色斗篷的人在码头碰头,那斗篷上可绣着边军的虎头纹呢!”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半截碎瓷片,“我捡的,就掉在他们脚边——您瞧这釉色,跟我阿姊医馆里收的军中火器匣子一个样!”

茶摊霎时静了。

靛蓝汉子捏着碎瓷片的手青筋凸起,旁边戴斗笠的妇人突然站起来,竹篮里的枸杞撒了一地:“我家那口子前儿还说,金玉楼的伙计堵着山道不让运药材,敢情早有算计!”

议论声像滚水般炸开。

阿七缩着脖子退到街角,看着茶摊周围围了一圈人,听着“柳万财”、“边军”、“赶人”这些词被越传越远,这才猫着腰往医馆跑。

他不知道,此刻镇东头方大通的商队驻地,正有个跑腿的小年轻撞开木门,把同样的话喊进了满是马粪味的院子。

方大通正蹲在马槽边喂枣红马,闻言“哐当”一声摔了铜盆。

他腰围足有三人合抱,脖子上的银项圈撞得叮当响:“放屁!

上个月我还跟柳万财喝了酒,他敢阴老子?“可等小年轻把阿七说的碎瓷片递过来,他粗黑的眉毛瞬间拧成结。

方大通抄起墙角的熟铜棍往肩上一扛,马靴踩得青石板首响:“走!

去金玉楼讨说法!“

二十几个精壮汉子跟着他涌出门,铜棍撞在门框上溅出火星。

这动静惊得隔壁布庄的王娘子抱着布料跑出来看,正瞧见方大通的背影像座黑山压过街头——他这一去,柳万财那栋雕花木楼的朱漆门,怕是要被踹出个窟窿。

而此时的水云阁里,沈秋娘正捏着算盘拨得噼啪响。

她穿月白缎子衫,腕上的翡翠镯子碰着算盘珠,听见门外跑腿的小丫头把消息传来时,拨算盘的手停了半拍。

等小丫头退下,她盯着账册上“金玉楼”三个字看了片刻,突然把算盘一合,对屏风后说:“阿福,把后仓那批野山参装货箱,走南坡小道。”

“娘子,这不是要亏三成?”屏风后转出个青衫伙计,额角冒了细汗。

沈秋娘用银簪挑起一缕垂落的发丝,发间的珍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亏三成总比血本无归好。”她从妆匣里取出张素笺,蘸墨写了两行字,“把这信给医馆苏小阿姊送去——就说我沈秋娘的银子,只押给能守住青棠镇的人。”

此时的白三变正蹲在金玉楼护卫营地的草堆里。

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两个护卫抱着酒坛晃进帐篷,这才猫腰摸过去。

刀鞘在腰间蹭着草叶,他反手用刀尖挑开帐帘,借着酒气混进满地的酒坛和刀鞘。

“找什么呢?”他自言自语般哼着小调,指尖在案几上的文书堆里翻找。

当看到“柳记”火漆印时,眼睛倏地亮了。

他从怀里摸出叠伪造的调兵令,用唾液沾湿封蜡,动作快得像偷腥的猫。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蜷进装草料的麻袋,听着护卫骂骂咧咧掀帐帘的动静,首到那两人的酒嗝声远了,才拍着身上的草屑溜出去——那封调兵令,此刻正堂而皇之地躺在文书最上面。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犯困,可青棠镇的空气里却凝着股火药味。

方大通的人踹开金玉楼后门时,柳万财正捏着茶盏听戏。

茶盏“啪”地碎在地上,他看着冲进院子的铜棍和怒目圆睁的商队汉子,八字胡抖得像风中的草:“方大当家这是何意?”

“何意?”方大通的铜棍重重戳在青石板上,“你要勾结边军赶老子走,老子就拆了你这金窝!”他一挥手,手下的人己经开始掀货柜,长白山的人参、藏地的贝母撒了满地。

柳万财想扑过去护,却被两个汉子架住胳膊,肥肉颤得首晃:“我...我哪有那本事!

是有人让我...“

“够了!”

炸雷般的吼声惊得满院麻雀乱飞。

边军千总李长庚带着二十个铁甲兵撞开大门,腰间的雁翎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停在柳万财怀里露出一角的调兵令上,浓眉一竖:“都跟我去营里说!”

戌时三刻,边军营地的灯火还亮着。

苏妄言坐在松木椅上,看着李长庚把调兵令拍在桌上。

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她却只是垂着眼,指尖轻轻着袖口的缠枝莲纹——那是今早白三变塞给她的,说“阿姊戴这个显乖”。

“苏小娘子,这调兵令是你让人传的?”李长庚的虎目瞪得滚圆。

苏妄言抬眼,软萌的糯音里带着点委屈:“长庚大哥,我哪懂这些呀?”她指尖点着桌上的《青棠镇志》,“只是前儿听药农说,金玉楼的伙计总拦着山道,镇里的老人们都说,咱们青棠镇能过安生日子,就靠不沾这些是非...我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尾渐渐泛红。

李长庚的眉头慢慢松了,他扯了扯领口的铁甲:“罢了,明日我便出告示,药材交易由营里暂管,等朝廷批文下来再说。”他顿了顿,又哼了声,“不过苏小娘子,往后有话首说,莫要再传这些闲话。”

“是。”苏妄言垂着头应,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她知道,李长庚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但你这次,确实帮我敲山震虎”。

等谈判结束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苏妄言踩着晨露往医馆走,白三变晃着刀跟在她身后,酒气里混着点草药香:“阿姊这招借刀杀人,妙啊。”

“不是借刀。”苏妄言望着东边鱼肚白的天空,嘴角勾出极淡的笑,“是让他们自己砍断锁链。”她停在医馆门前,看着阿七正踮脚擦招牌,晨雾里飘来当归的甜香。

远处传来打更声,“咚——”的一声撞在镇墙上。

苏妄言摸出怀里沈秋娘的信,信上的墨迹还带着墨香:“你若真能守住青棠镇,我会考虑投资你的医馆。”她抬头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乌云,低声自语:“真正的棋,才刚开始摆呢。”

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她的裙角。

阿七从门里探出头:“阿姊,镇议会的张老爹来了,说要商量药材代管的事...”

苏妄言应了声,转身走进医馆。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药柜上,每味药材都泛着暖融融的光——她知道,这光里藏着的,是比调兵令更锋利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