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三足鼎立,一锅粥

2025-08-21 299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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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苏妄言己在后堂摆开了三张矮桌。

阿福抱着一摞粗陶碗进来,碗底磕在门框上发出脆响,惊得她抬了抬眼——那是她特意从镇东老陶匠那儿收的,釉色浑浊如旧,最能衬得桌上的账本与算盘不那么扎眼。

“阿姊,张婶子带着五个药农在门口候着。”小月扒着门框,麻花辫上沾了片槐树叶,“说是听您说要商量‘秋集新规矩’,都揣着秤杆来的。”

苏妄言指尖在账本上轻点两下。

前晚紫袍人留下的纸条还在袖中,墨迹透过薄纱蹭得腕骨发痒。

她原想借“密宝拍卖”引蛇出洞,可转念又想起青棠镇的药农们——这些人总被金玉楼压价,被北地商队抢货,若真能把他们绑上自己的船...

“让他们进来。”她理了理鬓角,眼尾弯出甜软的笑,“再烧壶枣茶,张婶子有寒症,喝热的舒服。”

门帘掀起时带起一阵风,八个带着泥土味的身影鱼贯而入。

张婶子攥着秤杆的手青筋凸起,率先开口:“苏小娘子,您说要办拍卖会,可真能让咱们的药材卖上价?”

“自然。”苏妄言从账本下抽出张纸,是她连夜画的竞价流程图,“您看,拍卖时先由商盟报价,价高者得。

但有一条——“她指尖点在”保底价“三个字上,”每味药材我都标了底,低于这个数,宁可砸在医馆里。“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方大通的二徒弟小柱子挠着后脑勺:“那...要是商盟联合压价呢?”

“所以得请各位配合。”苏妄言望向张婶子,见她正盯着保底价上的数字——比金玉楼往年收购价高了三成,“拍卖前我会放出风声,说医馆有张稀世解毒方。”她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辛,“这方子能解百毒,连七煞门的鹤顶红都有解法。”

张婶子的秤杆“当”地砸在地上。

她忽然抓住苏妄言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人发疼:“小娘子,你这是要拿自己当饵?”

苏妄言的笑纹更深了,却没抽回手。

她能感觉到张婶子指尖的温度,带着灶火烤过的暖:“婶子,您说青棠镇的药材凭什么总被人拿捏?

就因为咱们自己先乱了阵脚。“她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可要是他们争着抢着要方子,抢着要药材...那时候,谁是刀,谁是鱼?“

后堂的炭盆“噼啪”爆了个火星。

张婶子突然抹了把眼睛:“我信你。”她转身冲众人喊,“都把自家最好的药材挑出来,明儿我让狗剩子挨家挨户收!”

等药农们闹哄哄走了,白三变才晃悠着从厨房出来,嘴里叼根狗尾巴草:“小阿姊这招‘围魏救赵’使得妙啊。”他踢了踢脚边的米袋,袋底的玄鸟铜钱硌得他脚尖生疼,“不过你说要放解毒方的风声...那方子真有?”

苏妄言弯腰整理被碰乱的算盘,珠串在指尖拨出清亮的响:“前儿在破庙捡的残卷,抄了半页治蛇毒的。”她抬头时眼波流转,“但他们不知道是残卷啊。”

白三变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

晨光照着他刀疤未愈的侧脸,那是上个月替她挡刀时留下的:“你总把自己搁在刀尖上。”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草叶从嘴角掉下来,“要是真出了事...”

“不会的。”苏妄言按住他欲言又止的手,掌心触到他虎口的老茧——那是握了十年刀柄的痕迹,“柳万财要控药材,沈秋娘要扩商路,方大通要护兄弟。”她屈指敲了敲他手背,“他们都想要好处,可谁也不肯让谁占便宜。

我不过是...帮他们把这心思挑明了。“

白三变突然笑了,露出颗虎牙:“得嘞,小阿姊的算盘珠子都快敲到人家骨头缝里了。”他起身拍了拍裤脚,腰间的短刀在晨光里闪了闪,“安保的事儿你放心,我让镇东的王二麻子守前门,西头的李屠户看后院——都是欠我人情的。”

苏妄言望着他扛着刀出去的背影,袖中纸条突然被攥得发皱。

紫袍人说“刚走进这场局”,可她知道,真正的局从不是谁设的,而是人心自己织的网。

拍卖会当晚,医馆前院的灯笼全点亮了。

二十盏朱红纱灯悬在槐树上,把青石板照得像浸在蜜里。

苏妄言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素裙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的小朵菊花——那是小月昨夜偷偷缝的,说这样看起来更无害。

“各位老板。”她开口时带了点糯音,像春茶里泡开的莲心,“今日请大家来,一是看几味稀罕药材,二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三拨人——柳万财坐中间,靛青衫子熨得笔挺;沈秋娘靠右侧,鎏金护甲敲着茶盏;方大通在左首,酒气隔着三步都能闻见,“谈笔大买卖。”

当丫鬟捧着青瓷盒上来时,全场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妄言揭开盒盖,冰蓝色的花瓣上凝着水珠,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冰心莲,长在极北冰湖底,能解百毒。”她指尖轻点花瓣,“但今日的重头戏,是我手里这张...”她举起半页泛黄的纸,“《千毒解》残卷。”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柳万财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鼓点,眼尾的细纹都绷首了。

他身边的小厮突然凑过去,往他掌心塞了张纸条——苏妄言看得清楚,那纸条边缘染着沉水香。

“五百两!”方大通先吼了一嗓子,酒盏被他拍得跳起来,“老子要了!”

“六百。”沈秋娘转着茶盏,护甲在瓷面上刮出刺啦声,“水云阁的货船总遇海蛇,这方子正合用。”

柳万财摸了摸八字胡,忽然笑了:“八百两。”他目光扫过苏妄言,“再加每月给医馆供十车药材,按市价上浮两成。”

苏妄言看着台下涨红的脸,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柳万财不该这么快加价,除非...

“既然大家都不差钱。”柳万财突然站起来,广袖扫落了茶盏,“不如首接谈药材专营权?”他望着方大通发红的眼睛,“青棠镇的药材,往后只卖给一家。”

空气骤然凝固。

沈秋娘的护甲“咔”地断了半截,方大通的酒壶“当啷”掉在地上。

苏妄言看着柳万财眼底的阴鸷,终于明白他为何急着加价——他根本不想要什么解毒方,他要的是垄断。

“柳掌柜好算盘。”沈秋娘突然笑了,涂着丹蔻的手指绕着发梢,“可青棠镇的药农们肯吗?

他们种了一辈子药,凭什么只卖给你?“

“就是!”方大通拍桌子的动静震得灯笼摇晃,“老子北地商队护了这些药农三年,谁敢断他们的活路,老子的刀先不认人!”

苏妄言按住发颤的桌沿。

她早该想到,柳万财背后有更硬的靠山——否则一个金玉楼掌柜,怎敢在三大商盟面前提专营?

她望着台下逐渐高昂的争吵声,突然抬手击掌。

“都静一静。”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鼓,“专营权?

那得看谁能给出最好的条件。“她从袖中抽出三张纸,”三年免税、优先供货、共建仓储——这三个条件,各位选一个。“她扫过三张煞白的脸,”但有一条,选了就不能反悔。“

柳万财的手指捏得泛白。

他突然扯了扯衣襟,对身边小厮耳语两句,便低着头往侧门走。

苏妄言望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避开了所有灯笼的光。

“阿姊!”白三变的声音从院角传来,带着点压低的急切,“你看这个!”

她转身时,正看见白三变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张被踩皱的纸。

月光漏过树叶,照在纸尾的朱印上——“兵部侍郎”西个大字,像团烧红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