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的风雪卷着碎冰打在脸上,苏妄言的睫毛结了层白霜。
她踩着雪地上那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绕过断墙残碑,眼前突然炸开声哭嚎——是小棠的声音。
十二岁的少年被倒吊在松树上,麻绳勒得手腕泛红,鼻尖冻得通红:“阿姊!他们说要拿我换你!”两个黑衣人正往他嘴里塞破布,见有人来,其中一个抄起朴刀喝问:“什么人?”
苏妄言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昨夜给小棠熬的红糖姜茶,想起他蹲在药圃里拔杂草时沾了泥的指尖,此刻全被麻绳捆成了青紫色。
可她的脚步没乱,甚至弯起唇角露出点怯生生的笑:“两位大哥,我是来换人的。”
“白三变!”她突然提高声音,往左侧山林喊了一嗓子,“你说要帮我买糖葫芦,怎么还不——”
“噤声!”拿朴刀的黑衣人冲过来,刀背重重敲在她肩上。
苏妄言踉跄两步,余光瞥见树影里闪过道青布衣角——是白三变,他的刀把在袖中露出半截,正缓缓隐入更深的林子里。
“你们要的是我。”她捂住发疼的肩膀,声音发颤却清晰,“放了这孩子,我跟你们走。”
另一个黑衣人扯下小棠嘴里的破布,冲树上吐了口唾沫:“老怪说了,要活的苏姑娘。”他甩着绳子把小棠拽下来,推搡着往山林深处走,“走,去营地。”
苏妄言跟着他们踩过没膝的雪,耳尖被风吹得麻木。
她数着脚下的枯枝,三根脆响,两根闷响,这是白三变教她的标记——后山有处断崖,岩缝能藏人。
等走到第三棵歪脖子松树时,她装作被雪堆绊了下,踉跄着撞向拿朴刀的黑衣人。
对方骂骂咧咧去扶,她趁机把藏在袖口的半块碎瓷片蹭掉,落进雪堆里——那是给白三变的信号。
废弃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赤眉老怪正蹲在石墩上啃羊腿,红眉毛被火光映得像两簇火苗。
他抬头扫了眼苏妄言,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就是你?毒心罗刹的妹妹?”
“姐姐死了。”苏妄言垂着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这老怪曾用活人血炼刀,刀下亡魂的惨叫声能绕着山头飘半夜。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就是个种草药的,真的……”
“啪!”赤眉老怪把羊腿骨砸在石桌上,溅了她一脸油星:“老子要的是实话!毒女是不是藏在青棠镇?”他身后的黑衣人甲立刻抽出刀架在小棠脖子上,少年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刀刃上。
苏妄言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望着小棠颤抖的睫毛,想起今早他还举着刚孵出的小鸡崽,说要给它取名“雪团”。
此刻那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指节发白。
她咬了咬舌尖,让眼眶泛起水光:“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有这个。”她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纸,“上个月在镇西老书摊淘的,说是朝廷当年的通缉令。”
赤眉老怪抢过去,粗粝的手指划过纸上的字迹:“‘毒心罗刹苏妄生,杀人如麻,悬赏黄金千两’……”他的小眼睛眯成条缝,“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可如果我帮你把这消息卖给中原那些名门正派呢?”苏妄言吸了吸鼻子,“他们找毒女找了十年,要是知道她妹妹在我手里……”她故意顿了顿,“千两黄金,够老怪您买十座这样的破营地了吧?”
赤眉老怪的红眉毛动了动。
他突然抓住苏妄言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骨头里:“你耍老子?”
“我耍不起。”苏妄言疼得皱眉,却笑得更软了,“您看,我连弟弟都带来了——”她侧过身,露出被黑衣人乙按在墙角的小棠,“要是骗您,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篝火“轰”地蹿高半尺。
赤眉老怪盯着她眼底的水光看了半响,突然仰头大笑:“有意思!把这女娃关笼子里,小崽子也看着!”他踢了踢脚边的木笼,铁栅栏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木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妄言踉跄着跌进去,膝盖磕在潮湿的泥地上。
小棠被推过来,隔着栅栏抓住她的手:“阿姊,他们要拿我们去换钱吗?”他的手冰凉,像块泡在雪水里的石头。
苏妄言用指甲在泥地上快速划了几个字:别怕,听我安排。
她又悄悄把袖口的沉香豆塞进小棠掌心——这是用安神丸碎末混着沉香料搓的,含在舌下能让脉搏变弱,像极了假死。
少年的手指微微蜷起,把豆子攥进手心,眼底闪过丝光亮。
深夜的山风灌进笼子,苏妄言裹紧了破棉袄。
她听见赤眉老怪的呼噜声从帐篷里传出来,听见黑衣人甲乙的聊天声越来越低,听见自己心跳声像擂鼓——白三变该到后山了,他的刀应该己经磨得锃亮。
天刚蒙蒙亮,黑衣人甲踹开笼子:“走!老怪说押去中原领赏!”苏妄言被拽着站起来,小棠被另一个黑衣人反剪双手推着走。
她望着远处泛白的山尖,故意踉跄了下,手按在腹部:“我……我肚子疼……”
“少废话!”黑衣人乙踢了她屁股一脚。
苏妄言咬着唇没说话,目光扫过路边的枯树——树杈上系着根青布条,是白三变的汗巾。
她轻轻勾起嘴角,随他们上了囚车。
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吱呀”作响。
苏妄言坐在囚车里,望着逐渐远离的山林,手无意识地按在腹部。
晨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天边的朝霞,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该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