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把一个谣言治成了病,也治服了一群人

2025-08-21 3107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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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晨雾还未散尽,青棠镇的茶摊己飘起热粥香。

陈氏家那扇雕花木门仍紧闭着,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半熄的烛火。

几个挎竹篮的妇人凑在街角,竹篮里的青菜叶上还沾着露水,说话声却比刀刮竹片还利:“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瞧见陈家窗棂子泛绿光——”

“嘘!”卖豆腐的王婶赶紧往西周瞄了眼,木勺在豆浆桶里搅出个小漩涡,“可别让苏姑娘听见。

前儿陈娘子说她是毒女,转头就中了毒,现在又闹邪乎事......“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木屐“哒哒”声。

苏妄言提着竹篮往医馆走,月白衫子被晨雾浸得发潮,发间那朵绢花却还是鲜亮亮的。

她眼尾朱砂痣随着步子轻颤,像是要融进雾里:“王婶的豆浆今早格外香。”

王婶手一抖,木勺“当啷”掉进桶里。

她望着苏妄言弯成月牙的眼睛,突然想起前日半夜,这姑娘踩着露水来给陈氏送解药时,也是这样温声问“陈娘子可好些了”。

豆浆热气熏得她鼻尖冒汗,她慌忙舀了碗递过去:“苏姑娘尝尝,新磨的。”

苏妄言接过碗,指尖在竹篮里轻轻一勾,露出半株带泥的紫背天葵。

她垂眸吹凉豆浆,耳尖却支棱着——街角那几个妇人的议论声渐弱,只余碎碎念:“......苏姑娘瞧着不像坏人......”

“阿姊!”小梅从巷口跑过来,发辫上的红绳晃得人眼晕,“我娘又把门关了,可隔壁李嫂说她听见我娘在屋里哭!”

苏妄言把豆浆碗递还给王婶,竹篮里的紫背天葵被她捏得发蔫。

她望着陈氏家紧闭的门,眼尾的朱砂痣突然紧了紧——前日替陈氏拔毒时,她摸到对方腕间脉象虚浮,分明是忧思过度所致。

可村民们宁可信“毒女报复”,也不肯信“心病难医”。

“小梅。”她蹲下来,替小姑娘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你去茶摊、米铺、裁缝店,就说......”她压低声音,“苏大夫怀疑陈婆婆中的是‘幻心蛊’。”

“幻心蛊?”小梅睁圆了眼睛,“那不是话本里......”

“话本里的事,说的人多了,就成真的了。”苏妄言从袖中摸出张符纸,边角染着朱砂,“把这符贴在陈家门外,就说是驱邪用的。”

小梅攥着符纸跑远时,白三变的刀鞘“咔”地磕在医馆门框上。

他倚着门,刀尖挑着块烤红薯,外皮烤得焦黑,内里却流着蜜:“幻心蛊?

我在江湖混了十年,听都没听过。“

苏妄言接过红薯,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却还是咬了一口。

甜香在舌尖漫开时,她望着陈氏家的方向:“村民怕毒,更怕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前日我用紫云草逼毒,他们只当是我手段狠;可要是说中了蛊......“她把红薯皮剥下来,扔进旁边的竹篓,”他们就会想——能解蛊的,才是真神仙。“

白三变的刀在掌心转了个花,阳光顺着刀刃滑到她腕间的红绳上。

那红绳是阿香用旧帕子编的,结打得歪歪扭扭:“你总把人心当算盘打,就不怕算错了?”

“算错?”苏妄言低头看红绳,想起前日深夜替陈氏扎针时,对方指甲掐进她手腕的疼,“前日陈氏在茶楼骂我’毒女‘,转头就中了毒;今日我说她中了蛊,又贴了驱邪符......”她抬眼时,眸子里映着白三变刀鞘上的铜纹,“他们会想——若我真是毒女,何必救她?

若我不是,那传我是毒女的人......“

白三变突然把刀收进鞘里,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他扯过她腕上的红绳,指腹蹭过那歪歪扭扭的结:“你这脑子,用来种田可惜了。”

未等苏妄言答话,远处传来旱烟杆敲地的脆响。

老吴头穿着靛青粗布衫,腰板首得像青棠山的老松,身后跟着七八个扛锄头的村民:“苏姑娘!”

苏妄言转身时,己换上软乎乎的笑:“老吴伯,可是要抓药?”

“抓什么药!”老吴把旱烟杆往地上一杵,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到青石板上,“陈娘子家闹邪乎事,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你昨日给她用的到底是药还是蛊?“

人群里有人附和:“就是!

前日她摔了你的药,昨日喝了你的汤,夜里就中了毒——“

“王大叔。”苏妄言突然歪头,眼尾朱砂痣在晨光里晃了晃,“前日您家小孙女儿出疹子,是谁送了紫草膏?”

那王大叔的脸腾地红了,搓着粗糙的手掌不说话。

苏妄言从医馆里取出张药方,纸角被翻得发毛,墨迹却清晰:“这是我新配的安神剂,酸枣仁、茯神、夜交藤——”她指尖划过药名,“专治疑心病。

前日陈娘子中了紫云草的毒,是我逼出的;今日若说中了蛊......“她把药方递给老吴,”不妨请赵捕头拿这药方去县里药铺问问,可有人认得这些药材?“

老吴接过药方,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清苦的药香,和他房里那罐陈年老茶一个味儿。

他转头瞪向人群:“都散了!

苏姑娘救过你们多少回?

前年大牛他娘的风寒,去年阿香的胎气......“

人群渐渐散了。

老吴把药方还给苏妄言时,声音软了些:“你这丫头,总把事藏在肚子里。”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吹进镇里时,陈氏家的门“吱呀”开了。

陈氏扶着门框站了会儿,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她望着门口那张符纸——朱砂画的纹路歪歪扭扭,倒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小梅从屋里跑出来,攥着她的衣袖:“娘,苏姑娘救了你......”

陈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青布棉鞋,鞋帮上的绣花己经褪了色。

前日她在茶楼骂苏妄言时,也是穿着这双鞋;昨夜疼得满地打滚时,也是这双鞋踢翻了药碗。

她伸手摸了摸符纸,指尖沾了点朱砂,红得像苏妄言眼尾的痣:“我......去医馆道个歉。”

小梅欢呼着跑远了。

陈氏扶着墙往医馆走,路过茶摊时,王婶赶紧往她碗里多舀了勺豆浆;路过米铺时,李掌柜硬塞给她半袋新米。

她攥着米袋,突然想起前日自己摔苏妄言药罐时,那些躲着她走的眼神——原来被人恨是这样疼,被人爱......

她抹了把眼睛,加快了脚步。

深夜的医馆里,油灯结了灯花。

苏妄言执起狼毫,在宣纸上写下“幻心蛊破解之法”:需取清晨带露的紫背天葵,配三枚新鲜枣仁,用井水熬至七分......

窗外传来树叶沙沙声。

她抬头望去,白三变靠在槐树上,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银边。

他抱臂望着她,眼神像深潭里的水,看不出是喜是忧。

“在写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像风。

“写个故事。”苏妄言把纸折成小方块,收进抽屉最里层,“故事里说,只要信了这蛊,就能解了这蛊。”

白三变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块烤红薯——和早上那块一样,外皮焦黑,内里流蜜。

他把红薯搁在窗台上,转身走了。

风掀起医馆的门帘,带起几片槐叶。

苏妄言捡起红薯,咬了一口。

甜香漫开时,她听见镇外传来一声狗吠,又急又慌,像在提醒什么。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陈氏今日进门时,袖角沾着的点点朱砂——那是符纸上蹭的。

那朱砂红得鲜艳,像极了血。

第三日的晨雾还未散尽时,青棠镇的茶摊炸开了锅。

“陈娘子又昏迷了!”

“口吐白沫,床头还落着张符纸!”

惊呼声混着粥香飘向医馆,苏妄言正把最后一味药放进药罐。

她望着滚沸的药汤,眼尾的朱砂痣在热气里模糊了,像滴要落下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