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把假情报送出了镇,也送走了最后一丝侥幸

2025-08-21 2502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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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雪停了,青棠镇的房檐垂下冰棱,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白三变掀开门帘时,皮袄上的雪末簌簌落了一地,刀穗上还沾着半片未化的雪花。

“李长风在途中醒了。”他甩了甩冻红的手,凑到炭盆边搓了搓,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我掀开帘角瞧他,那小子瞪圆了眼,先是慌得要挣,后来见我穿着捕快借的号衣,倒松了口气——您猜怎么着?他居然对着我作了个揖,说‘有劳官爷’。”

苏妄言正在整理药柜,闻言指尖顿了顿。

她背对着白三变,却能从青铜药碾的反光里看见他眉梢的笑意。

“很好。”她将最后一味紫菀放进格子,转身时己换上软乎乎的笑,“他越安心,就越不会细想马车轮子为什么总往有积雪的地方碾——那些深浅不一的车辙,够天剑门的探子琢磨半夜了。”

白三变忽然收敛了笑,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小七娘给的糖霜核桃,说谢你前日替她儿子治了冻疮。”他把纸包推到她跟前,刀穗在桌沿磕出轻响,“你说让赵捕头看的通缉令副本,我明早天不亮就送去衙门。老杜那家伙精得很,昨儿我在他窗根底下听见算盘珠子响到后半夜,保不准在查李长风的脚程。”

苏妄言剥开一颗核桃,甜香混着炭火味漫开。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喉间溢出极轻的叹息:“老杜查得越细越好。他若发现李长风身上的伤不是刺客下的手,而是……”她顿了顿,指尖在桌沿敲出极轻的节奏,“而是被自己人追得摔下悬崖的,才会信我递的那封‘密信’不是假的。”

白三变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温度却比炭盆还热:“你总把算盘拨得太精。”他声音低了些,“昨儿在后巷,你说‘来得正好’时,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可我瞧着,倒像你在烧自己。”

苏妄言愣住。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将他眼底的担忧染得模糊。

她抽回手,低头去捡滚到桌角的核桃,发尾扫过他手背:“我若不烧得旺些,怎么引那些牛鬼蛇神都凑过来?等他们挤在青棠镇的火盆边烤手……”她抬眼时又笑了,“再一脚踹翻火盆,看他们怎么收场。”

白三变盯着她的笑看了片刻,突然抓起核桃塞进嘴里:“甜得发腻。”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起身时皮袄带翻了药碾,“明儿我去衙门,你别跟来——赵捕头那老古板,见着你又要念叨‘姑娘家抛头露面’。”门帘被他撞得晃了晃,雪光漏进来,照见他腰间刀鞘上新刻的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次日卯时三刻,赵捕头的皂靴声在医馆外响得格外清晰。

苏妄言正给药圃的青菜盖草席,抬头便见他站在院门口,手里捏着张纸,指节因用力泛白。

“苏姑娘。”他迈进门槛时,鞋底的泥蹭脏了青石板,“昨日白刀客送来的通缉令副本……”他将纸递过来,“您看看。”

苏妄言接过,目光扫过“毒心罗刹余党”几个大字,眉心微微一蹙:“这……”她指尖抚过一处墨迹晕开的地方,“赵捕头可曾见过我阿姊的字?”不等回答,她便摇头,“我阿姊写的是瘦金体,笔锋像淬了毒的针。这纸上的‘毒’字最后一捺拖得太长,倒像是……”她突然顿住,抬眼时眼底浮起惶惑,“像是有人模仿她的笔迹,故意栽赃。”

赵捕头的喉结动了动。

他身后,老杜正站在院门边,灰色棉袍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攥着个铜烟杆——苏妄言知道,那烟杆里装的不是烟丝,是他查案时记录线索的纸卷。

“苏姑娘在担心什么?”老杜突然开口,烟杆在青石板上敲了敲,“昨日白刀客说,天剑门的探子是您救的;今日这通缉令又说,毒心罗刹的余党在青棠镇。这两件事碰在一起……”他眯起眼,“倒像有人在给您递话。”

苏妄言的手指轻轻绞着袖口。

她从袖中摸出张药方,递过去时故意让指尖发颤:“老杜先生多心了。我就是个大夫,能担心什么?”药方上的字迹被她刻意写得歪歪扭扭,“这是新配的安神方,治夜不能寐的——先生最近总在衙门熬到半夜,可要当心身子。”

老杜接过药方,指腹蹭过纸背。

那里有个极小的凸起,是她用针挑出的暗号。

他抬眼时,目光与苏妄言相撞,又迅速移开:“谢苏姑娘。”他转身要走,烟杆却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赵捕头,我去账房核计今冬的米粮——您与苏姑娘慢慢说。”

午后的阳光晒化了房檐的冰棱,滴滴答答落进院里的瓦罐。

苏妄言站在医馆屋顶,望着远处的官道。

李长风的马车正往城南驿站去,车后跟着两个刑部差役,玄色官服在风里翻卷。

“苏姑娘。”身后传来白三变的声音,他抱臂倚着屋脊,刀穗垂在脚边,“那小子临上车前,回头望了三次。最后一次,嘴皮子动了动,我离得近,听见他说‘谢谢你’。”

苏妄言没说话。

她望着马车扬起的烟尘,喉间泛起苦涩——李长风越真心感激她,天剑门的人就越会相信,他是被“良善的苏大夫”所救,而非“毒心罗刹的妹妹”所设的局。

可等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她闭了闭眼,风卷着雪末扑在脸上,像谁的眼泪。

“该收网了。”她轻声说。

夜深时,医馆的灶膛里噼啪作响。

苏妄言蹲在火盆前,将李长风用过的药碗、换下来的血衣一件件丢进去。

火光照得她眼眶发红,首到最后,她摸出枚玄铁令牌——天剑门的标记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阿姊说过,令牌是江湖人的命。”她对着令牌呵了口气,白雾里映出模糊的脸,“可我偏要拿你的命,当引狼入室的火把。”她起身将令牌系进布袋,挂在窗边。

风穿堂而过,布袋轻轻晃动,令牌撞在窗棂上,发出极轻的“叮”声。

窗外,山林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狰狞。

苏妄言吹灭火盆,转身时瞥见院墙上有道黑影闪过——是玄铁剑穗的反光。

她扯了扯被子蒙住头,却听见更漏在墙角发出闷响,一下,两下,像有人在数着什么。

后半夜,青棠镇的狗突然叫成一片。

苏妄言掀开被子坐起,听见远处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

她推开窗,冷风裹着焦糊味扑进来——城南方向的天空,有极淡的红光正漫开。

她望着窗边晃动的布袋,轻声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