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里的炭炉烧得正旺,苏妄言捏着捣药杵的指节泛白。
赤焰草的汁液在石臼里凝成暗红浆水,混合着曼陀罗的苦香漫上来,呛得她鼻尖发酸。
“阿姊。”白三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闷笑,“那暗卫醒了,正拿脑袋撞药柜呢。”
她手一抖,捣药杵“当啷”砸在石臼边缘。
石臼里的浆水溅出一滴,落在她腕间追踪符上,褪色的朱砂被晕开道红痕,像道新渗的血。
原身被追杀时,腕间也有这样的追踪符。
苏妄言闭了闭眼,把石臼里的药浆倒进瓦罐,又添了勺血竭花熬的浓汁。
赤魂露的配方是她翻遍原主记忆里的毒经残页才凑出来的——这药不会要命,却能让喉间藏的东西自己滚出来。
“来了。”她端起瓦罐,釉面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
推开药庐门时,月光正落在庭院里,暗卫乙被白三变按在药柜前,额角蹭破了皮,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暗红的星子。
“小阿姊,您看他这倔样。”白三变用刀背抵着暗卫后颈,刀鞘上的铜铃随着动作轻响,“刚才还咬舌呢,要不是我手快,这会儿早断气了。”
暗卫乙的目光扫过苏妄言手中的瓦罐,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喉结剧烈滚动,发出含混的呜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喝了这酒,你就能活着离开。”苏妄言放轻声音,像哄受了惊的孩子。
她舀起一勺药酒,递到暗卫唇边,“青棠镇的大夫最讲良心,我保证。”
暗卫偏过头,药酒顺着他下巴淌在衣襟上,晕开片深色的渍。
白三变啧了一声,扣住他的下颌用力一掰。
苏妄言趁机将药勺抵进他齿缝,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喉咙。
暗卫突然剧烈挣扎,踢翻了脚边的药篓。
当归、茯苓撒了一地,他的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苏妄言退后半步,袖中银针攥得发烫——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原主记忆里的毒贩,哪个不是硬骨头?
约摸半柱香工夫,暗卫的动作渐渐弱了。
他蜷缩在地上,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噜声,突然弓起背剧烈咳嗽。
第一口血沫溅在药柜上,第二口——一颗血珠般的东西滚落在地,沾着黏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是药囊!”白三变蹲下身,用刀尖挑起那东西。
苏妄言早有准备,取出银针轻轻一挑,半透明的膜衣裂开,里面滑出张极薄的羊皮纸,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
“药材分布图......”她展开羊皮纸,烛火映得上面的字迹忽明忽暗,“毒经残卷”西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白三变凑过来看,刀鞘上的铜铃又响了:“他们盯上的是整个青棠镇的药材命脉?”
“不止。”苏妄言的指尖划过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上个月义庄那具尸体,后颈的刀伤形状和这图上的星号......”她突然顿住,后颈泛起凉意。
原来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线索,早就在余烬的棋盘上连成了线。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哨,像夜枭掠过竹梢。
白三变瞬间弹起,刀己出鞘三寸。
他侧耳听了听,眉梢一挑:“是小七。”
话音未落,窗纸被指尖戳破个小孔,接着“唰”的一声,道纤瘦的身影从檐角跃下。
月光里,那姑娘束着马尾,腰间挂着串铜铃,正是白三变提过的情报贩子小七。
她甩了甩手中的布包,水珠顺着发梢滴在地上:“你们猜我在哪条河底捞到了这个?”
布包展开,露出块染血的青铜令牌。
正面刻着个古篆“烬”字,背面的纹路像团燃烧的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三人同时沉默。
药炉里的炭块“噼啪”炸响,火星溅在地上,把半片茯苓烤成了焦黑。
“原来,余烬早就来了。”苏妄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望着令牌上的血渍,突然想起原书里那个总在雨夜出现的身影——余烬的首领,那个被江湖称为“活阎罗”的病娇。
原书里他为了《毒经》屠了三个门派,而现在......
小七踢了踢脚边的当归:“我在西河湾捞到这令牌时,旁边还漂着具尸体,喉间有针孔。”她歪头看苏妄言,“和你上个月救的那个药商,伤口一模一样。”
苏妄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的,余烬不会只派几个外围来青棠镇。
从她买下药庐的第一天,从她开始收购药材的第一单,或许就己经被盯上了。
“阿姊?”白三变的声音带着点担忧。
他伸手要碰她肩膀,却在半空停住——苏妄言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淬了毒的刀锋。
“收起来。”她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羊皮纸,动作快得像阵风。
折好的纸页塞进袖中时,碰到了腕间的追踪符,那抹被药汁晕开的红,此刻倒像朵开败的花。
小七把令牌递过来:“要我去查查这令牌的来历吗?”
“不用。”苏妄言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上面的血渍,凉得刺骨。
她转身走向药庐,裙角扫过地上的药材,“我有更好的办法。”
药庐里的炭炉还在烧着。
苏妄言掀开炉盖,把令牌裹进一团药渣里。
焦苦的药味混着炭火的热,腾起团灰烟。
她望着那团药渣慢慢被炭火吞没,喉间突然发紧——余烬的影子终于显了形,而她亲手种下的“小日子”,怕是要被这团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暗卫乙喉间的药囊、余烬的令牌,都被苏妄言用不同的方式藏了起来。
可当她转身时,月光正落在药庐外的桃树上,某个隐在枝桠间的黑影,指尖正捏着半片染血的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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