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前夜的镇口飘着炒栗子的香气,青石板被夕阳染成蜜色。
苏妄言蹲在小石头跟前,替他理了理歪到耳边的布带,竹篓里的金银花被压得沙沙响:“石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是给苏姐姐采的新鲜薄荷。”
小娃仰起脸,鼻尖沾着草屑:“阿姊,为啥非得是薄荷呀?”
“因为呀——”她指尖点了点他的小酒窝,“薄荷清清凉凉的,像石头的笑模样,坏人听了就不会起疑啦。”
小石头立刻咧开嘴笑,竹篓在背上晃出清脆的响声。
他蹦跳着往镇口老槐树下跑,麻花辫上的红绳一颠一颠,倒像是串跳动的火苗。
苏妄言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银针袋,袖中藏着的符纸边角硌得手腕发疼——这是她昨夜用艾草汁混着朱砂画的,墨色还带着淡淡药香。
老槐树上的蝉突然噤了声。
苏妄言眼皮一跳。
她转身假装整理药摊,余光瞥见道旁茶棚里掀动的斗笠。
那影子缩在竹帘后,露出半只沾着泥点的青布靴,鞋跟磨损得厉害,正是前日在医馆外转悠的脚力打扮。
“阿姊——”小石头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有人抢我!”
竹篓落地的闷响混着粗重的喘息。
苏妄言抬头时,正看见戴斗笠的男子压着小石头往巷子里拖,孩子的布鞋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擦痕。
她攥紧药铲的手微微发抖,却在跨出第一步时顿住——
刀风裹着酒气从右侧劈来。
白三变的刀光快得像道闪电。
他不知何时从粮垛后翻出来,宽刃刀斜斜扫过那男子后颈,逼得对方松手后退。
小石头趁机滚进茶棚,抱着桌腿抽抽搭搭,竹篓倒扣在地上,金银花撒了一地。
“哎呦喂,这是哪家的野狗?”白三变晃了晃刀,刀身映出斗笠下泛青的脸,“抢小娃娃的东西,也不怕遭雷劈?”
男子闷哼一声,突然甩出三把淬毒的飞针。
白三变旋身避开,刀锋挑飞其中一枚,针尖擦着苏妄言的耳际钉进土墙,滋滋冒着青烟。
她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江湖混混的手段,倒像是...
“石头!”她扑过去抱住孩子,手却悄悄探进竹篓。
指尖触到一片生硬的黄纸,符纸上的朱砂纹路还带着余温。
果然,对方在抢夺时塞了追踪符。
她心跳如擂鼓,面上却挤出惊慌的哭腔:“别怕别怕,阿姊在呢...”
趁男子分神的刹那,她迅速将符纸塞进袖中,另一只手从药囊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反向追踪符,借整理药草的动作换了进去。
竹篓里的野菊花被揉碎,清苦的香气混着孩子的抽噎,漫得人鼻尖发酸。
“官差来了!”茶棚里的林婆婆突然喊了一嗓子。
戴斗笠的男子脸色骤变,转身撞开后窗逃了。
白三变刚要追,苏妄言却拉住他的衣袖,指了指地上的符纸:“追这个。”
月上柳梢头时,两人跟着符纸的指引摸到义庄后山。
荒草没过脚踝,虫鸣在耳边炸成一片。
白三变的刀挑开覆盖着藤条的石板,下面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当心。”苏妄言摸出火折子,火苗映出洞壁上的刻痕——是箭头,首指更深处。
地下密室的门是用铁板封的,白三变一脚踹开,灰尘簌簌落在墙上挂着的地图上。
那是幅青棠镇药材分布图,密密麻麻标着药田、药铺的位置,医馆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大圈,墨迹还未干透。
“动手!”苏妄言低喝一声。
白三变的刀光如电,瞬间制住两个守夜的喽啰。
剩下的人刚要摸刀,她的银针己封住他们的大穴。
为首的中年男子瘫在椅子上,额角的冷汗滴在地图上,晕开一片红:“我们...我们只是收钱办事,买家是中原过来的...说是要控制药材...求求你们...”
“中原买家。”苏妄言盯着地图上的红圈,指尖轻轻按在“医馆”二字上,“果然。”
子时三刻,医馆后院的药架上晾着新采的艾草。
苏妄言踮脚整理着草叶,月光透过葡萄架落在她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
墙角的石臼里还剩半块未磨完的朱砂,泛着暗红的光。
“阿姊。”白三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那些人关在柴房了,嘴都紧得很。”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一束晒干的薄荷轻轻放进竹匾。
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那枚被揉皱的追踪符——边缘的朱砂己经褪了色,像块凝固的血。
“他们会松的。”她轻声说,“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后院的老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石子坠入水面。
苏妄言的手指顿了顿,目光投向井边那丛开得正好的野菊。
月光下,花瓣上的露珠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