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棠镇的青瓦,李三槐的药童就撞开了医馆的门。
“苏大夫!”药童的额头挂着汗,声音发颤,“黑风寨的人堵在药材行门口,说要断了全镇的药材供应——李掌柜让我捎话,说您如今是镇上最红的大夫,这事儿...得您去应承!”
药童的话像块烧红的炭,“啪”地砸在苏妄言刚晾好的草药上。
她正弯腰整理晒干的紫丹参,闻言指尖一抖,竹筛里的药草“哗啦啦”撒了满地。
“怎么会...”她蹲下身捡药草,发间的红头绳垂下来,在青石板上晃出一点艳红,“黑风寨要药材供应权?
他们不是向来只劫商队么?“
药童急得首搓手:“小的也不清楚!
李掌柜说他一个生意人,哪敢跟江湖人动刀动枪?
您平日最会和人打交道,求您去救救药材行吧!“
苏妄言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药童跑远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眼底却漫过一丝冷光——昨日那封染血的密信里,“李三槐”“药材”几个字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原来不是巧合,是李三槐早把她当成了挡箭牌。
“白三变。”她转身喊人,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哭腔,“我...我是不是该去求求赵捕头?”
正在后院磨菜刀的白三变探出头,刀面映着他微拧的眉:“求官府?
赵捕头那老狐狸,没好处肯蹚江湖浑水?“
“可我能有什么好处...”苏妄言低头绞着帕子,帕角绣的小橘花被揉得皱巴巴,“或许...我前日给王屠户治腿伤时,听他说熊五有旧伤?”她抬眼时眼眶泛红,“若我能开个药方,让熊五消气...”
白三变的刀“当啷”一声落在石墩上。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你又在算计什么?”
“没算计...”苏妄言往他身后缩了缩,“我就是害怕嘛。
黑风寨的人上次拿匕首捅我,这次要是再闹起来,医馆的小橘和张婶怎么办?“
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袖口,像只受了惊的小猫。
白三变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追问,只把菜刀往腰后一别:“我陪你去见赵捕头。”
赵捕头的衙役房飘着陈茶味。
苏妄言刚跨进门,就被那股霉味呛得咳了两声。
她攥着帕子,把写满药方的纸递过去时,手都在抖:“捕头大人,民女实在没办法...这是我根据熊二当家旧伤写的药方,若能献上,或许能免了冲突...”
赵捕头眯眼扫了眼药方,又抬眼打量她:“苏大夫不是向来最有主意?
前日还能让白刀客替你挡刀,今日倒怕成这样?“
苏妄言的眼泪“啪嗒”掉在药方上,晕开一团墨迹:“前日是意外...民女就是个会扎针的,哪懂江湖事?
若真闹起来,青棠镇的百姓没了药材,您...您也不好交差啊。“
赵捕头的手指敲了敲桌案。
他盯着苏妄言发间的红头绳——那是小橘编的,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子鲜活气——突然笑了:“行,我让人盯着。
要是熊五真来,你且按你说的做。“
次日晌午,医馆的木门被踹得“哐当”响。
熊五裹着件褪色的黑皮袄,腰上别着柄缺了口的朴刀,身后跟着西个扛着木棍的喽啰。
他往门槛上一踏,靴底的泥蹭脏了苏妄言刚擦的青石板:“听说你要给老子献药方?”
苏妄言的茶盏“叮”地磕在桌上。
她站起身时撞翻了药柜,黄芪、当归撒了一地:“熊...熊二当家!
民女就是想...想给您治治旧伤...“
“治伤?”熊五扯了扯嘴角,露出颗金牙,“老子当年在北境挨的箭伤,中原大夫都治不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能行?”
他一步跨到桌前,手掌“砰”地拍在苏妄言手边。
那掌心结着厚茧,虎口处有道刀疤,像条狰狞的蜈蚣。
苏妄言的身子猛地一颤,指尖却悄悄摸向袖中——那里藏着半块浸透朱砂的丝帕。
“民女...民女先给您把脉。”她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熊五的手腕,就被他反手扣住:“耍什么花样?”
“没...没花样!”苏妄言急得眼眶发红,“把脉要按寸关尺,您手劲大,我够不着...”
熊五嗤笑一声,松开了手。
苏妄言的手指刚覆上他的脉搏,就借势将丝帕按在他掌心。
朱砂混着她指尖的薄汗,在熊五掌心染出个淡红的印子——那是她昨夜用蜂蜡调的,遇体温才会显形。
“您这旧伤啊,是当年箭簇没拔干净。”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开的药方里有透骨草和蜈蚣,能把余毒逼出来...”
熊五盯着她写药方的手。
她的字秀秀气气,每个笔画都带着颤,倒真像被吓破了胆。
他接过药方时,瞥见她发间的红头绳在风里晃,突然想起自家闺女——上个月被他婆娘带着回了娘家,走时也系着这么根红绳。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把药方往怀里一塞,转身时踢飞脚边的药包,“三日后,给老子个准信。”
门“吱呀”一声合上时,白三变从里屋晃出来,手里转着把柳叶刀:“药方里加了软骨散?”
“加了蜜枣。”苏妄言蹲下身捡药草,嘴角勾出个极淡的笑,“他掌心的朱砂印,才是关键。”
月上柳梢头时,医馆后堂的烛火忽明忽暗。
苏妄言展开一张泛黄的通缉令,上面画着个掌心有玄甲纹的男子,旁边写着“黑鸦密探,悬赏千金”。
她将熊五的掌纹拓印覆上去——那淡红的痕迹,正与通缉令上的玄甲纹严丝合缝。
“赵捕头要的是把柄。”她抬头看向白三变,眼里闪着烛火,“我们得先动一次手,让他不得不出面。”
白三变的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想怎么做?”
苏妄言翻开账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小字。
墨迹未干,她就合上本子,抬头时又成了那个软萌的小大夫:“明儿去镇口老槐树,采点槐花蜜。
听说...熊大当家最爱喝槐花蜜酿的酒。“
窗外的风掀起半幅窗纸,漏进一线月光。
那行小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猎人,该布置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