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妄言己背好竹篓站在院门口。
竹篓里除了药锄,还偷偷塞了块晒干的鹿肉——白三变那肚子,逛到晌午准要喊饿。
“小苏大夫,您这是要去摘星星?”白三变晃着短铲从巷口转出来,青布短打沾着鸡棚的草屑,“天没亮就催人,雪绒花能长在云里不成?”他嘴上抱怨,却把短铲往她手里一塞,自己接过竹篓,“得得得,谁让我答应了顺道探路呢。”
苏妄言攥着短铲,指尖触到铲柄上新鲜的刀痕——定是他昨夜新磨的。
她垂眸笑:“白大哥不是说,要当青棠镇第一护院么?
护院不护主子探宝,算什么好汉?“
“探宝?”白三变脚步顿了顿,转头时眉毛挑得老高,“你这小丫头片子,莫不是听了说书人胡诌?
什么前朝密宝,我在镇里混了十年,连块带字的破砖都没见着。“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镇。
乱石坡在镇北十里,荒草没过小腿,碎石缝里偶尔钻出几株灰扑扑的野菊。
苏妄言假装辨认药草,眼角余光却扫过坡顶那棵歪脖子老松——和她昨夜在院角老枣树下用炭笔画的方位图分毫不差。
“到了。”她突然停步,竹篓里的药锄撞在短铲上,叮的一声。
白三变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脚下碎石铺的地面,有块巴掌大的裂隙,边缘沾着暗褐色的土,像是被什么硬物反复撬动过。“你说下面有空腔?”他蹲下身,用刀鞘轻轻敲击,“咚——”闷响混着空洞的回响,在晨雾里荡开。
苏妄言蹲在他旁边,袖中摸出根细铁丝插进裂隙。“您听。”她手腕轻抖,铁丝碰在硬物上,“当”的清响。
白三变瞳孔微缩,这声音......是石板。
短铲下去时带起细碎的土块。
白三变的动作突然轻了,像在挖埋着蛋的鸟巢。
当半块刻着云纹的青石板露出来时,他抬头看她,晨光里眉梢跳动:“前朝的云雷纹,镇西老秀才说过,只有皇家园林才用。”
苏妄言指尖抚过云纹凹陷处,那里有半枚模糊的印记——和原书里提到的“镇北王”私印拓本,轮廓分毫不差。
她心跳快了半拍,面上却只露出惊惶:“白大哥,这会不会是......”
“嘘。”白三变突然捂住她的嘴。
他的手掌带着刀茧,温度透过唇齿传来。
苏妄言望着他突然绷紧的下颌线,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是害怕,是兴奋。
白三变侧耳听了听西周,确认没有脚步声,才松开手:“先挖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和平时插科打诨的调调判若两人。
石板下是道狭窄的阶梯,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
苏妄言摸出火折子,火苗刚窜起就被穿堂风压得摇晃。
她正要往下走,手腕被白三变拽住:“我先。”他把短铲横在胸前,另一只手虚扶着她后腰,“跟紧了。”
地道里的石壁渗着水珠,火折子映出密密麻麻的小孔——苏妄言瞳孔骤缩。
她记得原书里“毒心罗刹”曾提过,前朝遗族的密道惯用机关:墙内藏毒针,三步一弩,五步一翻板。
“白大哥。”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指尖点了点石壁,“看这些孔。”
白三变凑近看了眼,倒抽口冷气:“这是淬毒的梅花针孔。”他反手把她护在身后,短铲在地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三长两短,三长两短。
苏妄言突然想起昨夜他敲她院门时的脚步声,原来那不是随意的,是探路的暗号。
地道深处传来“咔嗒”一声。
白三变猛地把她按在墙上,自己旋身挡在外侧。
苏妄言听见毒针破风的声音,擦着他的耳际钉进石壁,尾羽还在颤动。
“好险。”她的声音发颤,手却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她昨夜用牛骨磨的细钩,专破机关的。
白三变回头看她,额角渗出薄汗:“你......”
“我害怕。”苏妄言往他怀里缩了缩,牛骨钩在袖中蹭过他的衣摆,“白大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白三变的喉结动了动,反手握住她的手:“再走两步,我记着路呢。”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茧子传来,像块暖石。
转过三道弯,地道豁然开阔。
火折子照亮西壁的壁画:骑黑马的将军,捧玉玺的宦官,还有被鲜血染红的城门。
苏妄言倒吸口冷气——这是原书里提过的“镇北王殉国图”,密宝的线索,就藏在这幅画里。
“白大哥。”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该回去了。
再晚,阿巧要带着孩子们来寻我们了。“
白三变没说话,盯着壁画上将军腰间的玉佩——和他娘留下的那半块,纹路能对上。
返程时,两人都没说话。
走到坡顶老松下,白三变突然停步:“你早知道这里有地道。”不是问句。
苏妄言眨了眨眼,露水沾在睫毛上:“我就是个采药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
白三变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草屑:“你昨日翻《快刀十三式》时,翻到‘破阵’那页停了半柱香。”他笑了,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我一个人瞎琢磨强。”
苏妄言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半块牛骨钩——和壁画上将军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
回到医馆时,阿巧正抱着药臼捣药。“苏大夫,”她指了指柜台,“镇西赌坊的刘管事送来帖子,说下月十五的‘百草赌局’,要您备个‘百草盒’镇场子。”
苏妄言接过帖子,纸角沾着淡淡龙涎香——是原书里“玉衡山庄”的标记。
她转头看向院角老枣树,树影里的刀光,今夜该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