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死之殇

2025-08-23 4028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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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沅的眼泪砸在李青云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烧穿皮肉。她看着他眼中那片在清明与混沌间反复拉扯的痛楚,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却被秦文龙突然发出的一声闷哼打断。

秦文龙刚要启唇的话语猛地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捂着心口踉跄后退,指尖竟抠进自己的皮肉里——一道乌黑的符咒印记正从他胸口浮现,像活物般游走,所过之处皮肤瞬间泛起死灰。

“文龙!”苏清沅惊呼着转头,话音未落,自己心口也传来一阵剜心般的剧痛。她低头看去,同样的乌黑符咒正从衣襟下透出,带着阴寒的咒力往西肢百骸蔓延。两人几乎同时跪倒在地,灵力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瞬间溃散大半。

秦文龙突然抱着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目瞬间布满血丝,脸上的痛苦扭曲成狰狞的笑意。“是!是我!”他声音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疯狂的快意,“李家庄那把火是我放的!你爹娘是我亲手杀的!我就是要你的先天道体,就是要李家的传承!”

“文龙!你胡说什么!”苏清沅惊呼着想去拉他,却也猛地捂住头,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下一刻,她也露出同样诡异的狞笑,眼神空洞得吓人:“还有我!我帮他把风!那些逃跑的村民,都是我杀的!青云,你快杀了我们!快啊!”

夫妇二人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边疯狂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一边朝着李青云的剑尖扑过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哀求。

“不……不可能……”李青云连连后退,龙渊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仿佛也在抗拒这荒诞的一幕。可秦文龙夫妇那狰狞的面容、癫狂的话语,像无数根毒针扎进他的脑海,与幻光石里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杀了我们!快杀了我们啊!”苏清沅的声音尖锐刺耳,她竟抓起李青云的手腕,将龙渊剑往自己心口按去。

冰凉的剑尖抵住肌肤的瞬间,李青云的理智彻底崩塌。那些日夜相处的温情、师父师娘的教诲,在这一刻都被眼前的疯狂撕碎。他目眦欲裂,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绝望,猛地抽回手,一剑斩出!

“噗嗤——”

两道血箭同时溅起,染红了李青云的衣襟。秦文龙夫妇的身体软软倒下,临死前,他们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恢复了清明,望着李青云,嘴角似乎还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叹息。

龙渊剑“哐当”落地,李青云呆呆地站在原地,双手沾满了温热的鲜血。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两人,看着他们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不是我……我没有……”他喃喃自语,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月芽扑过来抱住李青云的腿,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清亮:“青云!你看看我!你看看地上的血——这不是你的错!是那妖女的咒术!”

她的小手用力摇晃着他的膝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师父师娘死前看着你的眼神,那不是恨啊!你醒醒啊!”

李青云涣散的瞳孔微微一动。月芽的哭声像一把锥子,刺破了符咒织成的混沌。他低头看着月芽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恍惚间想起两年前,这个总跟在他身边的小丫头,也曾这样拉着他的衣角,哭着说被山猫吓到了。

“你看这剑!”月芽突然抓起地上的龙渊剑,往他眼前递,“龙渊剑认主!它若认你是凶手,怎会为你震颤?它是在替你不甘啊!”

龙渊剑仿佛感应到她的话,剑身在她手中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嗡鸣,震得月芽手腕发麻,却也震得李青云脑海里轰然一响。那些即将溃散的意识碎片突然停顿——秦文龙夫妇最后清明的眼神、月芽撕心裂肺的哭喊、龙渊剑的悲鸣,像三股绳索,猛地拽住了他即将坠入深渊的灵魂。

“师……师父……”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视线重新聚焦在地上的血泊上。指尖的血温渐渐变冷,像一块冰楔进心里。忽然,他的视线扫过秦文龙肩头的伤口——那里除了剑伤,还残留着一道淡紫色的印记,像片扭曲的藤蔓,正随着血液的凝固慢慢消退。

那印记……他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颤抖着撕开秦文龙的衣襟。在肩胛骨的位置,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符咒赫然在目,符纹诡异,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黑雾,正是魔女短匕上常有的邪气!

“符咒……是符咒……”他又疯了似的转向苏清沅的尸体,在她手腕内侧,同样找到了一枚正在淡化的符印。

那些癫狂的话语、狰狞的笑容、自残般的逼迫……瞬间在他脑海里串联成线。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是魔女的符咒操控了他们!是她用邪术扭曲了他们的神智,逼他们说出那些诛心的谎言,逼自己……亲手杀了他们!

“啊——!!!”

李青云发出一声比刚才更凄厉的咆哮,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吼出来。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龙渊剑,剑刃上的血迹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刺得皮肉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李青云跪在血泊里,小心翼翼地将秦文龙和苏清沅的尸体搂进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什么珍宝。他的肩膀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砸在两人冰冷的脸上,混着血污晕开一片模糊。

“师父……师娘……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呢喃,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是我笨……是我没看清……我不该信那个妖女的……我不该……”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起之前练剑偷懒,秦文龙拿着竹条抽打他的手心,却在夜里悄悄为他揉开淤青;想起苏清沅总把最甜的桂花糕留给他,笑着说“我们青云长身体,要多吃点”;想起自己筑基成功那天,师父师娘相视一笑,眼里的欣慰比他自己还要甚……

那些琐碎的、温暖的片段,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刃,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秦文龙教他握剑时说的话:“剑要稳,心要静,宁可不出手,出手必无悔。”可他刚才,却那样轻率地、愚蠢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师娘……你醒醒好不好……我天天去给你买蛋奶星星……”李青云将脸埋在苏清沅的衣襟上,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是她常年为李青云做桂花糕留下的味道。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你们醒过来好不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不理我……”

月芽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她慢慢爬过去,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李青云的后背,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青云……别这样……师娘和师父……他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们一定知道的……”

李青云没有理她,只是抱着尸体痛哭,仿佛要将这些年的依赖、敬重和此刻的悔恨,全都哭出来。阳光透过谷口照进来,落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映出一片绝望的惨白。

“你看……”月芽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挤出一点力气安慰他,“师娘嘴角还带着笑呢……她肯定不怪你……真的……”

李青云猛地抬头,看向苏清沅的脸。果然,她嘴角那抹未完成的弧度,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叹息。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哭得更凶了,却在泪眼朦胧中,渐渐多了一丝微弱的清明——他不能就这么垮掉。

师父师娘死了,死于他的手中,更死于魔女的阴谋。他若就此沉沦,才是真的对不起他们。

一炷香后,月芽感觉到他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只是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笨拙地想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

“月芽,谢谢你。”李青云声音沙哑,眼中泪光闪烁,却多了几分坚定。他轻轻放开月芽的手,缓缓站起身,将秦文龙夫妇的尸体轻轻放下。

李青云弯腰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秦文龙腰间的锦囊,那是师娘亲手绣的,里面总装着醒神的草药。他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解下来,塞进自己怀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暖意。

“我们……找个地方安葬他们吧。”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阳光落在他脸上,泪痕未干,血污斑驳,眼神却不再是刚才那片空洞的废墟,反而像淬过火的精铁,藏着隐忍的锋芒。

月芽连忙点头,起身时膝盖发麻,踉跄了一下。李青云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的温度短暂相触,又迅速收回。

两人合力将尸体抬到青风谷后山的竹林里——那里是秦文龙夫妇常去练剑的地方,竹影婆娑,安静得能听见风穿过叶隙的声音。李青云用龙渊剑掘土,剑光起落间,泥土翻飞,每一下都像是砸在心头。月芽在一旁整理着捡来的野花,白的紫的,细细地摆在一旁,眼泪还是忍不住掉,砸在花瓣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师父总说,这里的竹子有气节,倒下了也不会弯着腰。”李青云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他教我练剑时,就站在那棵最粗的竹下。”

月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棵老竹挺拔而立,竹节分明。她吸了吸鼻子:“师娘还说,等你筑基大成,就把她酿的青梅酒埋在这里,等你报仇回来就开封。”

李青云的动作顿了顿,眼眶又热了。他将最后一捧土盖在墓上,没有立碑,只是将那枚从秦文龙身上取下的桃木剑穗插在坟前。风吹过,剑穗轻轻摇晃,像在回应着什么。

“报仇的事,急不得。”月芽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魔女邪术厉害,我们得先弄清楚她的来历,还有那符咒的破解之法。”

李青云转头看她,少女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亮得很,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星。他忽然想起洞穴里她那句“喜欢是底气”,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说“画面可能是假的”,想起她此刻明明怕得发抖,却还在为他筹谋。

他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

龙渊剑被他重新握紧,剑身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却像是刻进了纹路里。他望着青风谷的方向,那里还有未散的硝烟,有死去的同门,有等待昭雪的真相。

“我们走吧,魔女还会再回来。”李青云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我们必须好好活下去,努力变强,为他们报仇…”

月芽用力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回走。竹林里的风卷起两人的衣袂,桃木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无声地祝福,又像在默默期许。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这一次,李青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