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瀑后灯明

2025-08-22 6392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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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婉半跪在地,将林默的头轻轻挪到石台上,指尖刚触到他左肩的伤口,就被血黏住了。那道旧伤裂得厉害,红肉翻卷着,混着新渗的血,把他半边衣袍浸得发黑。她慌忙解下自己的外衫,撕成布条想裹住伤口,可布条刚贴上,就被血透了。

“得先止血。”苏沐雪抱着药箱从密室跑出来,手里攥着瓶金疮药,“这是莫尘前辈留的,说是能止刀剑伤。”她蹲下身,倒出药粉往伤口上撒,药粉遇血“滋啦”响了声,林默喉间闷哼了声,眉头拧成个结,却没醒。

林清婉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想来是失血加灵力透支。她咬了咬唇,把腕间的金藤往他手背上送——金藤似有感应,细藤轻轻缠上他的手腕,藤叶上凝出的水珠滴在伤口边,竟让翻卷的红肉慢慢平复了些。

“这藤真能护人。”苏沐雪看得发怔,“莫尘前辈说过,金藤是沈家血脉养出来的灵物,认亲不认理,它肯护林默,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林清婉没说话,只是蹲在旁边守着,看林默攥着她的手松了些,指缝间还沾着黑松岭的泥土。她想起他倒在瀑布前的样子,浑身是血却还笑,像株被狂风摧过的松,看着要断了,根却还死死扎在土里。

密室里传来小石头的轻响,是他踮着脚扒着石壁看。林清婉回头,对他摇了摇手:“别出来,外面凉。”

小石头抿着唇退回去,却没走远,影子映在石壁上,小小的一团。阿玲凑过去,小声问:“林大哥会好吗?”

“会的。”小石头的声音很轻,却肯定,“我爹说,好人都能逢凶化吉。”

瀑布外的打斗声渐渐远了些,只剩偶尔传来的铃铛声,脆生生的,像悬在心头的针。苏沐雪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跳,映得密室里暖黄一片。她看了眼林清婉,轻声道:“玄真子掌门应该能守住山门,清玄宗的护山大阵不是摆设,影阁的人闯不进来。”

“怕他们用蚀心蛊。”林清婉低声道,“老妪说影阁在寻缚灵锁,可莲座刚才在山门外喊的是‘缚灵锁和两个孩子’,他们要的不只是锁。”

苏沐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要小石头和林默献祭?”

林清婉点头,指尖划过林默手背上的金藤:“玄真子掌门说,小石头是沈家最后一脉,林默是清玄宗血脉最纯的内门弟子。幽冥门的邪祟要靠这两脉血脉才能唤醒,影阁是想借缚灵锁开了门,再用他们献祭。”

“太狠了。”苏沐雪攥紧了药箱的带子,“那缚灵锁……真的不能毁吗?毁了锁,沈砚秋前辈的魂魄就散了?”

“玄真子掌门是这么说的。”林清婉看向密室深处,那里的石壁上刻着淡淡的云纹,是清玄宗的结界记号,“可留着锁,影阁就不会罢手。林默为了护这锁,几乎把命搭进去了。”

正说着,瀑布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赵毅。他浑身是汗,胳膊上划了道口子,见林清婉在,松了口气:“掌门让我来看看你们,影阁暂时退了,他们在山门外扎了营,看样子是想耗着。”

“林默他……”林清婉起身问。

“掌门说让他先养伤,后山密室的结界能挡蚀心蛊的气息,影阁找不到这儿。”赵毅往密室里看了眼,“陈风在山门那边帮忙换药,我先过来守着,怕有漏网的影奴闯进来。”

他说着往石壁边靠了靠,手按在刀柄上,目光警惕地盯着瀑布外的雾气。林清婉看着他胳膊上的伤,递过瓶金疮药:“先处理下,别感染了。”

赵毅接过去,咧嘴笑了笑:“这点伤不算啥,当年在军营,比这深的口子都见过。”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沈山前辈牺牲的时候,说让我们护好你和孩子,现在看来,没食言。”

林清婉心里一暖,刚想说谢,就见林默的手指动了动。她立刻蹲回去,摸他的额头——还是烫,但好像轻了些。林默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先是散的,定在林清婉脸上时,才慢慢聚焦。

“……到了?”他声音哑得厉害,像含着沙。

“到清玄宗了,安全了。”林清婉握紧他的手,“你别说话,好好歇着。”

林默却摇了摇头,目光往密室里扫,看见小石头和阿玲扒着石壁看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疼得皱眉:“孩子……没吓着吧?”

“没吓着,我们都好好的。”小石头跑出来,蹲在他旁边,小手轻轻碰他没受伤的胳膊,“林大哥,你流了好多血。”

林默抬手想摸他的头,却没力气,手悬在半空。林清婉扶着他的手腕,帮他碰到小石头的头发:“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他看向林清婉,眼神沉了沉,“缚灵锁……给掌门了?”

“周玄清送去议事厅了。”林清婉点头,“掌门说要想想办法,既不毁锁,又能挡住影阁。”

林默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什么,却突然咳了起来,咳得胸口起伏,伤口又渗出血。林清婉连忙按住他:“别想了,先养伤!”

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停,喘着气看向瀑布外:“莲座……没闯进来?”

“没,掌门带着弟子守着呢。”赵毅接口道,“那莲座手里的铃铛邪门得很,摇起来能催蛊,不少弟子中了招,幸好周玄清带的驱蛊粉管用。”

林默闭了闭眼,像是在想事,再睁开时,眼神亮了些:“莲座的铃铛……是母蛊铃。蚀心蛊母子相感,母铃一响,子蛊就会躁动,可若是……把子蛊引开呢?”

林清婉一愣:“怎么引?”

“金藤能克蚀心蛊。”林默看向她腕间的藤,“你试着用灵力催动金藤,让它散出气息,子蛊会被吸引,说不定能跟着藤走,离了人的身体,母铃就没用了。”

赵毅眼睛一亮:“对啊!刚才在溪边,金藤扎进水里,子蛊就被卷住了,说明它确实能引蛊!”

林清婉却有些犹豫:“可我不会用灵力催动金藤,莫尘前辈只说它能护我,没教过我怎么用……”

“试试就知道了。”林默攥了攥她的手,“金藤认你,你心里想着‘引蛊’,它或许能懂。”

林清婉深吸口气,依言集中精神,试着将灵力往腕间送。金藤轻轻晃了晃,藤叶上的水珠颤了颤,散出淡淡的绿光。刚晃了两下,瀑布外突然传来“叮铃”一声——是母蛊铃!

紧接着,就听山门外传来莲座的尖叫:“怎么回事?子蛊怎么在往山里跑?!”

林清婉又惊又喜:“有用!”她连忙继续催动灵力,金藤的绿光更亮了些,顺着石壁往外探,像在引路。

赵毅探头往外看:“真有黑影往这边飘!是子蛊!它们跟着金藤的光在动!”

林默松了口气,嘴角弯了弯,却又疼得倒抽口冷气。林清婉连忙停了手,扶他躺好:“先不试了,等你好点再说。”

“别停。”林默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这是机会……引着子蛊往密室来,结界能困住它们,到时候……一把火烧了。”

林清婉看着他苍白却认真的脸,点了点头。她重新催动金藤,绿光顺着瀑布往外延伸,像条发光的丝带。山门外的铃铛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乱,莲座的喊叫声里带着慌:“拦住它们!别让子蛊靠近瀑布!”

可子蛊像是被金藤勾住了似的,不管不顾地往这边飘,穿过雾气,顺着绿光往密室来。赵毅握紧刀,守在石壁边:“来了!大概有几十只!”

林清婉心跳得厉害,看着子蛊飘到瀑布边,被结界挡在外面,在光罩外撞来撞去,像被困在玻璃里的飞蛾。她看向林默:“怎么办?烧吗?”

林默点头:“用艾草。老妪给的艾草……能驱邪,烧起来能克蛊。”

苏沐雪连忙从布包里掏出艾草,堆在石壁边,赵毅划了根火折子递过去。艾草遇火“轰”地燃起来,冒出呛人的烟,往结界外飘。子蛊被烟一熏,顿时躁动起来,撞得结界“嗡嗡”响,却怎么也进不来。

烟越来越浓,子蛊开始往下掉,掉在地上化成黑水。山门外的母蛊铃突然不响了,接着传来莲座气急败坏的吼声:“撤!先撤!”

赵毅哈哈大笑:“跑了!这招真管用!”

林清婉松了口气,收回灵力,金藤的绿光淡了下去,蜷回她腕间。她刚想回头说什么,却见林默盯着结界外,眼神变了——结界外的雾气里,站着个穿灰袍的人,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铜制的,刻着个“影”字。

是影阁的人!而且看打扮,不是银卫,是更高阶的“影使”。

那影使没动,只是远远地看着,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发出“笃”的一声。紧接着,密室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哭——是茶头的孙子!他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惊醒,哭得撕心裂肺,小手往心口抓,像是疼得厉害。

“怎么回事?”苏沐雪连忙抱起孩子,却见他胸口起了个小红点,和陈风中蛊时一样!

林默脸色一变:“是子母蛊!这孩子体内也有子蛊!那影使手里的拐杖……是另一枚母铃!”

影使又顿了下拐杖,孩子哭得更凶了,小脸憋得发紫。苏沐雪急得眼泪都掉了:“驱蛊粉没用!撒了粉也止不住哭!”

林清婉看向那影使,对方却突然笑了,声音沙哑:“沈丫头,林小子,把缚灵锁交出来,我就放了这孩子。不然……他活不过半个时辰。”

赵毅怒喝一声,提刀就想冲出去,却被林默拦住:“别去!他是故意的,引我们出去!”

“可孩子怎么办?”林清婉急道,看着那孩子疼得浑身抽搐,心像被揪着。

林默咬了咬牙,看向她腕间的金藤:“用金藤……试试能不能把子蛊从孩子体内引出来。你靠近孩子,让金藤碰他的胸口,像刚才在溪边对陈风那样。”

林清婉连忙凑过去,让金藤的藤尖轻轻碰孩子的胸口。金藤刚碰到红点,孩子突然哭得更响了,红点却慢慢变淡了些。那影使见状,猛地顿了下拐杖,孩子突然不哭了,眼睛翻白,像是要晕过去。

“住手!”林清婉吼道,“我给你缚灵锁!你先放了孩子!”

“清婉!”林默急道,“不能给!”

“可孩子快不行了!”林清婉红着眼看向他,“那是茶头的孙子,老妪救了我们,我们不能不管他!”

影使笑了笑:“识相点。把缚灵锁拿到瀑布边来,我就解了他的蛊。”

林清婉看向林默,他嘴唇紧抿,脸色苍白,却点了点头:“去拿吧。我跟你一起去。”

“你伤成这样怎么去?”林清婉扶着他,“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林默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疼得倒抽气,“影使狡猾,他肯定有诈。你去拿锁,我在这儿盯着他,赵毅跟着你,万一有事,能护你。”

林清婉咬了咬唇,转身往议事厅跑。赵毅紧随其后,刚跑出瀑布,就见周玄清迎面跑来,手里拿着个木盒:“我听见动静,猜你要拿锁,就先取来了!”

木盒里装的正是那枚飞鸟玉佩,裂缝里的光己经彻底暗了。林清婉接过木盒,转身往回跑,心里突突跳——她总觉得,影使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回到瀑布边时,影使还站在原地,拐杖抵着地面,像是在等她。林清婉举起木盒:“缚灵锁在这儿!你先解了孩子的蛊!”

影使笑了笑,抬起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密室里的孩子突然哼了声,不再抽搐,只是还在小声哭。苏沐雪连忙摸他的胸口,红点果然消了:“好了!子蛊不动了!”

林清婉松了口气,刚想把木盒递过去,林默突然低喝:“小心!他在引母蛊!”

林清婉猛地抬头,就见影使的拐杖突然散出黑气,黑气里裹着十几只母蛊,首往她扑来!原来他刚才敲拐杖不是解蛊,是在蓄力放母蛊!

“金藤!”林默大喊。

林清婉下意识催动金藤,藤猛地窜出去,卷住扑来的母蛊。藤叶扎进母蛊体内,发出“滋滋”的响,可母蛊比子蛊厉害得多,竟挣开金藤,往木盒扑去——它们想毁了缚灵锁!

“拦住它们!”赵毅挥刀劈过去,剑气砍在母蛊身上,却只让它们顿了顿。

就在这时,林默突然抬手,指尖凝出白光,往母蛊那边甩去。白光落在母蛊身上,它们瞬间僵住,化成了黑水。可他刚甩完这道光,就猛地咳了起来,咳出的血溅在石台上,红得刺眼。

“林默!”林清婉连忙扶住他,才发现他为了发这道灵力,伤口裂得更厉害了,血浸透了布条,顺着胳膊往下滴。

影使见母蛊被灭,脸色一变,转身就想跑。可刚跑两步,就见一道青影从雾里窜出,手里的剑首刺他后心——是玄真子掌门!

“影阁的狗,也敢闯我清玄宗!”玄真子怒喝一声,剑穿了影使的胸口。影使回头瞪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吐出黑血,倒在地上,死了。

玄真子收剑,走到林清婉身边,看了眼林默的伤,叹了口气:“傻孩子,明知道自己灵力透支,还硬撑着发剑。”他蹲下身,指尖凝出绿光,按在林默的伤口上,“我先帮你稳住伤势,回密室再说。”

绿光落在伤口上,林默的脸色好看了些,不再咳血。他看向玄真子,虚弱地问:“掌门……缚灵锁……”

“我有办法了。”玄真子扶他站起来,“沈砚秋前辈炼锁时,曾在锁里留了道灵识,说若是有天影阁来抢,就用‘清玄灯’照锁,能唤醒她的灵识,让锁自己设下结界,影阁就算拿到锁,也开不了幽冥门。”

“清玄灯?”林清婉好奇道。

“在密室的石壁里藏着,是清玄宗的镇山之宝。”玄真子往密室走,“当年你娘和你爹定亲时,沈砚秋前辈还特意来看过灯,说这灯和金藤同源,都能克邪祟。”

进了密室,玄真子让林清婉把缚灵锁放在石台上,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灯——灯是玉做的,只有巴掌大,灯芯是白色的,像裹着层光。他将灯放在锁旁边,指尖往灯芯一点,灯“啪”地亮了,暖黄的光笼罩着缚灵锁。

光刚罩上,锁上的裂缝突然透出金光,紧接着,就见个虚影从锁里飘了出来——是个穿白衣的女子,眉眼和林清婉有几分像,应该就是沈砚秋。

“玄真子,好久不见。”虚影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

玄真子对着虚影拱手:“沈前辈。”

沈砚秋的目光落在林清婉身上,又看了看她腕间的金藤,眼里闪过温柔:“是若微的女儿?长这么大了。金藤护得好,没让它蒙尘。”

林清婉又惊又喜,连忙行礼:“晚辈林清婉,见过沈前辈。”

沈砚秋摆了摆手,目光转向林默,见他脸色苍白,叹了口气:“林小子,辛苦你护着锁了。当年你师父救你回来,我就瞧着你是个犟种,果然没看错。”

林默勉强笑了笑:“能护着锁,是晚辈的本分。”

沈砚秋的目光回到锁上,叹了口气:“这锁困了我半幅魂魄,也困了幽冥门的邪祟百年。如今影阁来抢,也是时候让它自己做决定了。”她抬手往锁上一点,锁突然飞了起来,悬在密室中央,散出金光,在西周设下结界——比之前的结界厚了好几层,连瀑布的水声都淡了些。

“这样一来,就算影阁闯进来,也碰不到锁了。”沈砚秋的虚影淡了些,“我的灵识快散了,清婉,金藤不仅能克蛊,还能引灵,以后……就靠你了。”

说完,虚影彻底散了,清玄灯也灭了。缚灵锁慢慢落下,落在石台上,裂缝里的金光也收了,变得和普通玉佩一样。

玄真子收起灯,看向林清婉:“沈前辈说得对,金藤还有引灵的本事,以后或许能用到。”他又看向林默,“你这伤得养些日子,密室里有我备好的丹药,每天吃一粒,半个月就能好。”

林默点了点头,靠在石壁上,看着缚灵锁,像是松了口气。小石头凑过去,小声问:“沈前辈走了吗?她好厉害。”

“嗯,走了。”林清婉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却暖烘烘的——原来这世上,总有不认识的人在默默护着你,像老妪,像沈砚秋,像林默。

瀑布外的天渐渐亮了,雾气散了些,能看见山门外影阁的营帐己经撤了,只留下满地狼藉。赵毅伸了个懒腰:“总算能歇口气了。”

苏沐雪抱着茶头的孙子,轻轻拍着他睡觉,孩子睡得安稳,小脸上没了之前的痛苦。林清婉看向林默,他靠在那儿,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嘴角却微微扬着,没了之前的紧绷。

她知道,影阁肯定还会再来,这场仗还没打完。

可此刻,看着密室里的灯、石台上的锁、身边的人,她突然不怕了。

云深路远又怎样?只要身边有同伴,有光,有暖,再远的路,也能一步步走下去。

石壁外的阳光透进来,落在金藤上,藤叶闪着光,像撒了把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