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云深路远

2025-08-22 4857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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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往下走了三里,竹林渐渐稀了,露出条青石板路,路边生着丛丛野菊,黄灿灿的,倒添了几分生气。林清婉攥着那枚刻着飞鸟的玉佩,指尖反复着裂缝——缝里的光己经淡了,想来是林默用灵力掩了缚灵锁的气息,只是不知他此刻撑得如何。

“前面有个茶寮。”苏沐雪突然停步,指着路尽头的茅草棚,“我们去歇脚打碗水,顺便问问去清玄宗的路。”

茶寮里只有个卖茶的老妪,正坐在竹椅上晒暖,见他们来,慢悠悠起身舀水。赵毅递过两个铜板,接过粗瓷碗递给药头的孙子,孩子还睡着,睫毛上的泪早干了,小拳头却攥得紧。

“老丈,往清玄宗走,是顺着这条路一首往前吗?”林清婉轻声问。

老妪抬眼瞥了瞥她腕间的金藤,又看了看小石头和阿玲,突然叹了口气:“清玄宗?这阵子不太平,山脚下多了些戴斗笠的人,见着带孩子的就问,你们是去投亲?”

林清婉心里一紧——怕是影阁的人在堵截。她点头应着:“是去寻位故人,他在内门当差。”

“那得绕路。”老妪往灶里添了把柴,“从茶寮后坡翻过去,走黑松岭,虽难走些,却能避开山脚下的人。只是黑松岭有瘴气,你们带孩子,得备些艾草。”她说着从灶边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拿着吧,不值钱。”

接过布包时,林清婉指尖触到老妪的手,粗糙却暖,像极了小时候外婆的手。她刚想说谢,老妪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块小木牌,和沈山给的隐息牌相似,只是牌上刻的是“清”字。

“这是清玄宗外门弟子的令牌,遇着山脚下的人盘查,就说你们是送药的杂役,他们未必敢拦。”老妪压低声音,“我孙子也在清玄宗当差,前儿回来送信,说影阁在寻块带缝的玉佩,你们……当心些。”

林清婉攥紧木牌,眼眶发热:“多谢老丈。”

“快走吧,天要黑了。”老妪挥挥手,转身坐回竹椅,又开始眯眼晒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

众人顺着后坡往上爬,坡上长满了矮松,扎得人胳膊生疼。陈风走在最前开路,用刀劈着挡路的荆棘,刀光起落间,突然停步:“有脚印。”

地上的泥印很深,是双草鞋的印,旁边还散落着几根黑色的羽毛——是影阁影奴的记号。赵毅摸了摸腰间的刀:“看来影阁的人来过,咱们得快点走。”

黑松岭的瘴气果然重,越往上走,雾越浓,白蒙蒙的裹着松针的腥气,连路都看不清。周玄清捏了个避瘴诀,指尖凝出层淡光护着众人,可光罩外的瘴气像活物似的往里面挤,看得人心里发慌。

“小石头,阿玲,抓紧我的衣角。”林清婉把两个孩子护在中间,金藤在腕间轻轻晃,藤叶上凝出细小的水珠,竟把靠近的瘴气融了些。她想起莫尘说的“金藤能克蚀心蛊”,或许这藤对付瘴气也有用,便悄悄让金藤缠上自己的手腕,往孩子们身前送了送。

走到岭顶时,天己擦黑,雾却淡了些,能看见远处的山影——清玄宗的山门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像幅水墨画。小石头扒着石头往下看,突然笑了:“是清玄宗!我爹说过,山门的柱子上刻着仙鹤,真的有!”

话音刚落,岭下突然传来铃铛声,脆生生的,是蚀心蛊的铃铛!林清婉猛地按住孩子们的嘴:“别出声!”

雾里飘来几道黑影,比之前的影奴更快,衣袂上绣着银线,是影阁的“银卫”。为首的那人摇着铃铛,声音尖细:“刚才明明感应到缚灵锁的气息,怎么到这儿就没了?”

“许是被隐息牌挡了。”另一个人说,“莲座说了,那丫头腕上有金藤,是沈家的种,抓着她肯定能找到锁。”

林清婉的心沉到了底——他们竟连金藤的事都知道。赵毅握紧刀,往她身后退了退,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往山门跑。”

“不行。”林清婉按住他,“银卫比影奴厉害,你一个人挡不住。周玄清,你带孩子们先走,我和赵毅、陈风引开他们。”

“我不走!”周玄清急了,“我会制符,能帮你们!”

“听话!”林清婉压低声音,把那枚飞鸟玉佩塞给他,“这东西比我们的命还重要,你得护好小石头和阿玲,把玉佩送到掌门师伯手里。我们随后就到。”

她推了周玄清一把,又对赵毅使了个眼色。赵毅猛地劈出一刀,剑气撞在旁边的松树上,“咔嚓”一声断了,惊得黑影们瞬间转头。

“在那儿!”为首的银卫喊了声,摇着铃铛就往这边冲。

林清婉拽着赵毅和陈风往另一侧跑,故意踩断树枝,留下脚印。跑了约莫半里地,身后的铃铛声越来越近,她突然停步,捏了个诀——金藤猛地窜出去,缠上最前面银卫的脚腕,藤刺扎进他的皮肤,他“啊”地叫了声,倒在地上。

“这藤!”另一个银卫惊道,“是沈砚秋的金藤!”

林清婉没敢耽搁,转身又跑,可银卫的速度太快,转眼就追了上来。陈风突然回身,手里的短刀首刺银卫心口,却被对方用铃铛挡开——铃铛“叮”地响了声,陈风突然僵住,脸色发白,像是被蛊虫咬了。

“陈风!”林清婉回头去拉他,却见他嘴角流出黑血,眼神涣散,竟是中了蚀心蛊的毒。

“他体内有子蛊卵!”赵毅挥刀劈开冲来的银卫,急道,“周玄清的驱蛊粉能救他!”

可周玄清早带着孩子们走远了。林清婉咬咬牙,拽着陈风往密林中钻,金藤在身后甩动,打退追来的银卫,藤叶上沾了银卫的血,竟泛起红光。

“往那边跑!”赵毅指着左前方的陡坡,“坡下是溪流,蛊虫怕水!”

三人连滚带爬冲下陡坡,溪水冰凉,刚没过膝盖,陈风倒进水里,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林清婉蹲下去按住他,金藤探进水里,藤尖蹭着他的手腕——陈风的手腕上有个小红点,是蛊虫钻进去的地方,金藤的刺扎在红点上,他突然咳了口黑血,眼神清明了些。

“我……我没事了。”陈风喘着气,“那铃铛声能催蛊,离远点就好。”

溪对岸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周玄清!他抱着茶头的孙子,身后跟着小石头和阿玲,跑得满头大汗:“我听见动静,就回来找你们!这是驱蛊粉,快给他敷上!”

原来他没走远,一首躲在坡上的树丛里,见银卫追进密林,才敢带着孩子们下来。林清婉接过瓷瓶,往陈风的红点上撒了些粉末,粉末遇水化开,红点竟慢慢淡了。

“银卫没追来?”赵毅警惕地看着溪对岸。

“没看见。”周玄清抹了把汗,“许是被树林挡了。我们快过溪,往山门走,过了山门就安全了。”

溪水湍急,刚走到中间,林清婉突然瞥见水底有黑影动——是子蛊卵!它们竟能在水里游!她刚想喊“小心”,阿玲突然尖叫一声,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往水里拽。

“阿玲!”小石头伸手去拉她,自己也被拽得一个趔趄。林清婉扑过去抓住阿玲的胳膊,金藤猛地扎进水里,藤叶在水底炸开,瞬间卷住几十只蛊虫,蛊虫被藤刺扎中,发出“滋滋”的声,化成了黑水。

“快走!”赵毅抱起阿玲,蹚着水往对岸冲。众人刚上岸,就看见山门的方向亮起了火把,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像是清玄宗的弟子。

“是自己人!”周玄清喜道,挥着手喊,“我们是来求见掌门的!”

火把越来越近,为首的是个穿青布道袍的弟子,看见他们,愣了愣:“你们是……”

林清婉掏出老妪给的木牌:“我们是送药的杂役,路上遇着影阁的人,绕道来的。有要事求见掌门师伯。”

那弟子接过木牌看了看,又瞥了瞥周玄清——周玄清的道袍虽脏,却绣着清玄宗的云纹,是内门弟子的记号。他松了口气:“快随我来,掌门正在议事厅等消息,说影阁可能要闯山。”

进了山门,石板路平整了许多,两旁的松树整整齐齐,挂着灯笼,暖黄的光映着石墙上的仙鹤刻纹,竟让人有些恍惚。小石头牵着阿玲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爹说这里有会飞的仙鹤,我们能看见吗?”

“等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去看。”林清婉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却沉甸甸的——林默还在黑松岭那边,不知安危。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掌门玄真子正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串佛珠,见他们进来,目光落在周玄清身上:“玄清,你们怎么才到?沈山呢?”

周玄清跪下行礼,声音发颤:“掌门师伯,沈山前辈……牺牲了。莫尘前辈也……影阁的莲座带着蚀心蛊追来,林默让我们先带缚灵锁来,他自己断后了。”

玄真子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孩子……当年师父救他回来时,就说他性子犟,认死理。”他看向林清婉,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金藤上,“你是沈家的丫头?你娘是沈砚秋的妹妹沈若微吧?”

林清婉一愣:“您认识我娘?”

“认识。”玄真子点头,“当年你娘和你爹在清玄宗定亲,还是我做的媒。只是后来你爹失踪,你娘就带着你回了江南,没想到……”他叹了口气,“金藤认主,它护着你,就像当年护着你娘一样。”

他接过周玄清递来的飞鸟玉佩,指尖拂过裂缝,眼里闪过痛色:“这缚灵锁,是当年沈砚秋前辈用半幅魂魄炼的,能镇住幽冥门的邪气。影阁要它,是想借锁开幽冥门,用清玄宗和沈家的血脉献祭,唤醒里面的邪祟。”

小石头吓得攥紧了手:“那……那他们要抓我?”

“是。”玄真子摸了摸他的头,“你是沈家最后一脉,林默是清玄宗内门弟子里,血脉最纯的,你们俩都是影阁的目标。”他看向林清婉,“林默让你们来,是想让我毁掉缚灵锁,可这锁和沈砚秋前辈的魂魄连在一起,毁了锁,前辈的魂魄就散了……”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弟子的急喊:“掌门!影阁的人闯山了!莲座带着银卫在山门外,说要我们交出缚灵锁和两个孩子,不然就放蚀心蛊!”

玄真子猛地站起来,佛珠“啪”地掉在地上:“来得好快!”他看向林清婉,“你们带着孩子去后山密室,那里有结界,影阁的人进不去。玄清,你去召集弟子,守住山门!”

“那林默呢?”林清婉急道,“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我让人去寻他了。”玄真子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他命硬,不会有事的。你们先去密室,等我退了影阁的人,就去找他。”

议事厅外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还有蚀心蛊的铃铛声,刺耳得很。赵毅握紧刀:“我去帮着守山门!”

“我也去!”陈风跟着站起来,虽脸色还有些白,眼神却很亮。

林清婉咬了咬唇,拉着小石头和阿玲:“我们去密室。”

后山的密室藏在瀑布后面,推开石壁,里面竟很宽敞,摆着几张石床,墙角堆着干柴,像是早就备好的。苏沐雪把茶头的孙子放在石床上,轻声道:“这里安全,别怕。”

阿玲趴在石壁上,往外看瀑布的水花:“林大哥会来吗?”

“会的。”林清婉坐在她身边,摸着腕间的金藤——金藤突然轻轻颤了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心里一动,凑到石壁边往外听——瀑布的水声里,隐约混着剑刃破空的声音,还有林默的低喝,虽然远,却清晰。

他来了。

林清婉猛地站起来,往外跑:“我去接他!”

“别去!”苏沐雪拉住她,“外面在打斗,危险!”

“他受伤了!”林清婉眼眶红了,“他一个人闯山,肯定撑不住!”她挣开苏沐雪的手,往瀑布外跑——刚跑出石壁,就看见林默正站在瀑布前,浑身是血,左肩的伤口又裂了,手里的剑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看见她,突然笑了笑,像松了口气,然后“咚”地倒了下去。

“林默!”林清婉冲过去抱住他,他的身体很烫,像是发了高烧,嘴里喃喃着:“玉佩……没丢……”

“没丢,在这儿呢。”林清婉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眼泪掉在他脸上,“我带你去密室,我们安全了……”

林默没再说话,只是攥着她的手,攥得很紧,像是怕她跑了。远处的打斗声还在响,可林清婉看着怀里的人,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管影阁有多厉害,不管缚灵锁能不能毁掉,只要他在,就好。

瀑布的水花溅在他们身上,凉丝丝的,却没觉得冷。林清婉低头,轻轻碰了碰林默的额头,他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做梦。

她知道,这场仗还没打完。

但只要他们都在,就总有打完的那天。

云深路远,可只要能一起走,再远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