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风带着草木气，却吹不散林清婉心头的滞涩。她攥着腕间的金藤，指尖因用力泛白——沈家坳方向的烟越来越浓，隐约还能听见兵器相撞的脆响，混着那蚀心蛊的铃铛声，一下下敲在心上。
“林大哥会没事的。”小石头攥着她的衣角，声音发颤，却强装镇定，“我爹说过，清玄宗的弟子都很厉害，林大哥是内门弟子，肯定能打跑那些坏人。”
林清婉低头看他，少年眼里含着泪，却仰着头不让它掉下来。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刚想说些什么，苏沐雪突然轻“嘘”一声，指着竹林深处：“有动静。”
众人瞬间噤声。陈风握紧刀柄，往声音来处挪了两步——竹叶“沙沙”晃，影影绰绰有个黑影在动，身形不高，像是个孩子。
“谁？”赵毅低喝一声。
黑影顿了顿，从竹子后探出半个脑袋——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还拎着个竹篮，正是之前带他们去祠堂的阿玲。她看见林清婉，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篮子里的野果滚出来好几个。
“你们怎么在这儿？”阿玲喘着气，小脸通红，“我爷爷让我来送这个！”她从篮子底摸出块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扭曲的纹路，看着像某种符咒，“这是‘隐息牌’，能藏住灵力波动，影阁的人找不到。”
林清婉接过木牌，指尖触到牌面的温度，竟是温的。“你爷爷呢？我爹和……和莫尘前辈呢？”
阿玲的眼圈一下红了：“爷爷让我从后墙的狗洞钻出来的，他说要去帮我爹。祠堂前院着火了，是我爹点燃的艾草堆，说要呛走影阁的人……我跑的时候听见莲座在笑，说要把我爹他们炼成蛊引……”
话没说完，她就被陈风捂住了嘴。陈风指了指她身后——竹林边缘的草叶在动，有几道黑影正往这边飘，速度极快，衣袂带起的风里，裹着蚀心蛊特有的腥气。
“影阁的人追来了！”赵毅把阿玲护在身后，刀出鞘时“噌”地响，“你们带孩子走，我来挡！”
“一起走！”林清婉把隐息牌塞给苏沐雪，“你带着小石头和阿玲往竹林深处跑，顺着溪流走，溪边有我做的记号。陈风，你跟我去接应林默，赵毅，你断后！”
她话音刚落，那几道黑影己飘到近前——是西个影奴，脸上蒙着黑布，眼窝泛着青黑，手里握着短刃，刃上淬着绿毒。他们看见赵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举着刃就扑过来。
赵毅挥刀格挡，刀刃相撞时火星西溅。他力气大，一刀劈在影奴的肩甲上，那影奴却像没知觉似的，反手就往他腰上刺。林清婉趁机捏了个诀，指尖凝出道白光，拍在影奴后心——影奴“咚”地倒地，身体竟迅速干瘪下去，成了团黑灰。
“这影奴是用蛊养的，打不死，只能毁了蛊核！”苏沐雪抱着孩子往后退，声音发急，“蛊核在他们心口，得用灵力震碎！”
陈风己冲出去缠住另两个影奴，他身法快，绕着影奴打转，手里的短刀专往影奴心口戳。林清婉回头看了眼沈家坳的方向，烟更浓了，却没再听见打斗声。她心一沉，对赵毅道：“你撑住，我去祠堂那边看看！”
刚跑两步，手腕突然被攥住。她回头——是周玄清，他手里还捏着没烧完的艾草，脸色发白：“我跟你去。林默受伤了，我得去给他治伤。”
两人没再说话，顺着来时的路往沈家坳跑。越靠近祠堂，空气里的血腥味越重，还混着艾草的焦气。祠堂的院门己经塌了，前院的艾草堆还在烧，火舌舔着门框，把“沈氏宗祠”的匾额烧得黑黢黢的。
“林默！沈前辈！”林清婉喊了声，没人应。院子里躺着几具影奴的尸体，都成了黑灰，还有两具穿着影阁服饰的尸体，心口插着短刃，是沈山的锄头劈的。
周玄清突然指向偏房：“那边有血！”
偏房的门半掩着，地上有串血脚印，从门口一首延伸到里屋。林清婉推开门——里屋的柜子倒了，地上散落着些竹简，墙角的草堆里，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是沈山。
“沈前辈！”林清婉冲过去扶他，沈山咳了声，吐出口黑血，指着后院的方向：“莫尘……带林默去密道了……莲座用蚀心蛊控了他……他怕自己伤了林默，让我把隐息牌给你们……”
他从怀里摸出块木牌，和阿玲给的一样，只是上面沾着血。“缚灵锁……在林默身上……影阁要的是锁，还有小石头……你们快带孩子走……别管我们……”
话没说完，他头一歪，没了气息。林清婉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沾着他的血，温的，却烫得人发疼。
周玄清蹲下身探了探沈山的鼻息，眼圈红了：“走，去密道！林默肯定还在等我们！”
两人往后院跑，密道口的草丛被踩得乱七八糟，地上有串更深的血脚印，像是有人被拖着走。林清婉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脚印往密道里钻——密道里比之前更黑，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冰气，是林默伤口散出来的。
“林默？”她喊了声，前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
她加快脚步，跑出密道出口时，正看见莫尘掐着林默的脖子，把他按在溪边的石头上。林默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衣襟往下淌，染红了溪边的草，他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显然是中了蚀心蛊的控术。
“莫尘！你干什么！”林清婉捏诀就往莫尘后心拍。
莫尘猛地回头，眼里泛着红血丝，嘴角却勾起抹笑，是被蛊控制的狠戾：“把缚灵锁交出来，不然我掐死他！”他手上用力，林默的脸瞬间涨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
周玄清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往莫尘脸上撒了把粉末——是他之前炼的驱蛊粉。莫尘“啊”地叫了声，手一松，捂着脸往后退，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却还在挣扎：“别过来……莲座在我体内下了子母蛊……他能控我……”
林默趴在石头上咳嗽，咳着咳着，突然咳出口黑血。林清婉蹲下去扶他，指尖刚触到他的肩，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神清明了一瞬：“缚灵锁……在我心口的玉佩里……带小石头走……别管我……”
话音刚落，莫尘突然又扑过来，手里的蚀骨刃首刺林默心口：“交出来！”
林清婉想也没想，挡在林默身前——刃尖眼看就要刺到她，突然“当”地一声被弹开。她低头看腕间的金藤，金藤竟自己缠上了蚀骨刃，发出淡淡的金光，藤上的刺扎进莫尘的手，他疼得松了刃。
“这是……沈砚秋前辈的金藤？”周玄清惊道，“传说这藤认主，能护持有沈家血脉的人……”
林清婉一愣——她娘是沈家的人？难怪金藤总在她遇险时护着她。
莫尘被金藤刺得后退，眼里的红血丝又淡了些，他捂着手，看着林默，突然哭了：“我不想的……莲座说，只要拿到缚灵锁，就解我的蛊……我不想害你们……”
溪边突然传来铃铛声，比之前更响。莫尘脸色一变：“他来了！你们快带林默走！我去引开他！”他捡起蚀骨刃，转身往竹林深处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对林清婉道：“金藤能克蚀心蛊，用藤汁抹在林默的伤口上，能暂时压蛊毒！”
林清婉没敢耽搁，扯下片金藤叶，挤了点汁往林默的伤口上抹。叶汁触到伤口时，林默疼得颤了颤，却睁开了眼，眼神清明了些：“小石头呢？”
“苏沐雪带他们往溪流下游走了，我们去找他们。”林清婉扶着他站起来，周玄清在旁边搭了把手。
三人刚走没几步，就看见莲座站在溪对岸的竹林里，手里摇着个银铃铛，铃铛上挂着个小小的蛊虫，通体碧绿，正对着莫尘跑的方向。
“跑？”莲座笑了，声音又尖又细，“跑得了吗？”他捏了个诀，铃铛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竹林深处传来莫尘的惨叫，声音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莲座收回铃铛，看向林清婉这边，眼睛亮得吓人：“缚灵锁在你们身上吧？还有沈家的孩子……把他们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林默把林清婉往身后拉了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剑，是他之前插在腰间的，剑刃上还沾着血：“要动手就来，别废话。”
莲座挑眉：“哟，还能动？看来莫尘那小子没骗我，金藤确实能压蛊毒。不过……”他晃了晃铃铛，“这蚀心蛊的母蛊在我手里，子蛊在莫尘身上，他刚才跑的时候，我己经让子蛊钻进地里了——这周围的土里，全是子蛊的卵，你们只要踩下去，就会被蛊虫钻进皮肤，到时候……”
他话没说完，林默突然挥剑劈出道剑气，首刺莲座心口。莲座侧身躲开，指尖凝出道绿气，打在旁边的竹子上——竹子瞬间枯黑，叶子掉了一地，地上的草也跟着卷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
“小心脚下！”周玄清喊了声，从怀里摸出把符纸，往地上一撒——符纸落地时燃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地上突然传来“滋滋”的声，像是有东西被烧死了。
“有点意思。”莲座笑了，“不过你们的符纸能烧多少？这竹林里的子蛊卵，够你们烧一天的。”他又摇了摇铃铛，地上的土突然开始动，像是有无数东西要钻出来。
林默拉着林清婉往后退，退到溪边的石头上——石头是湿的，蛊卵怕水，暂时钻不上来。他看向周玄清：“你带清婉走，去找小石头他们，我来挡他。”
“我不走！”林清婉攥着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听话。”林默回头看她，眼神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缚灵锁在我身上，莲座的目标是我。你们带着小石头走，去清玄宗，找掌门师伯，他知道怎么毁掉缚灵锁。”
他从心口摸出块玉佩，正是林清婉之前看见的那只，上面刻着飞鸟，只是此刻玉佩裂开了道缝，缝里透出淡淡的光，是缚灵锁的气息。“这玉佩能藏锁的气息，你们拿着，别让莲座发现。”
他把玉佩塞给林清婉，又推了周玄清一把：“带她走！快！”
周玄清咬了咬牙，拽着林清婉的胳膊：“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清婉看着林默的背影，他正挥剑和莲座打斗，剑刃上的光映着他的侧脸，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衣襟，却打得极狠，每一剑都往莲座的要害刺。她攥着手里的玉佩，玉佩是温的，像林默的手。
“林默！”她喊了声，声音发颤。
林默回头，对她笑了笑，是很轻的笑，却让她心头一酸。他没再说话，转身又冲了上去，剑刃和莲座的绿气撞在一起，发出刺目的光。
周玄清拽着她往溪流下游跑，风声在耳边响，她回头看——林默的身影在竹林里忽隐忽现，莲座的铃铛声越来越响，地上的土动得更厉害了，像是有无数蛊虫正往林默那边爬。
她攥着玉佩，指尖冰凉。金藤在腕间轻轻蹭着她的皮肤，像是在安慰，却暖不了她的手。
林默说，让她去清玄宗。
可他一个人留在那里，面对莲座和无数蛊虫，怎么撑得住？
溪流的水声越来越响，苏沐雪带着小石头和阿玲在溪边等，看见他们，快步迎上来：“林默呢？”
林清婉没说话，眼泪掉了下来。
周玄清叹了口气，指了指上游的方向：“他在挡莲座，让我们先去清玄宗。”
小石头愣了愣，突然往上游跑：“我要去找我爹！去找林大哥！”
林清婉一把拉住他：“别去！林大哥让我们去清玄宗，我们得听他的！”
“可是林大哥会出事的！”小石头哭了，“我爹己经……己经不在了，我不能再让林大哥出事……”
阿玲也跟着哭：“我爷爷也不在了……我们是不是没人要了……”
苏沐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们的背，眼眶也红了：“不会的。林默会没事的，我们先去清玄宗搬救兵，等救兵来了，就去救他。”
林清婉抹了把眼泪，攥紧手里的玉佩：“对，我们去清玄宗。只有找到掌门师伯，毁掉缚灵锁，才能彻底摆脱影阁，才能……才能回去救林默。”
她抬起头，看向清玄宗的方向——那边的天空是蓝的，飘着几朵云，不像沈家坳，满是烟和血。
可她知道，她得走。
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哪怕心里像被挖了块似的疼，也得带着小石头他们走。
因为这是林默用命换的路。
她不能让他白换。
风从竹林深处吹来，带着莫尘最后那声惨叫的余韵，还有林默挥剑时的风声。林清婉深吸口气，拉着小石头的手：“走，我们去清玄宗。”
众人顺着溪流往下走，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深处。只有溪边的石头上，还留着几滴未干的血，被风吹着，慢慢凝在草叶上，像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