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渊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与死气，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林默与林清婉借着赵毅所率镇东军冲锋时扬起的烟尘，如两道离弦之箭，贴着石桥边缘向祭坛疾掠。脚下的青石板早己被黑雾侵蚀得坑洼不平，每一步落下都能听到细微的碎裂声，仿佛随时会坠入深渊。
“左侧第三根玉柱！”苏沐雪的声音穿透厮杀声传来，带着灵力震荡的微颤。她此刻正站在石桥中段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素白的衣袖被罡风掀起，指尖凝结的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随着她一声轻喝，那道酝酿己久的冰龙猛地挣脱指尖，龙首高昂处喷出的寒气瞬间在空气中凝结成霜，精准地撞在祭坛左侧第三根刻满符文的玉柱上。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玉柱外层的灵光应声黯淡，原本流转的玄奥纹路如退潮般消退，露出里面灰败的石质。祭坛西角的玉柱本是支撑阵法的关键，此刻少了一根，整个祭台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围绕着幡旗旋转的冤魂洪流出现了一丝紊乱。
“找死！”祭坛上的紫袍老者猛地回头，那双深陷的眼窝中迸出骇人的红光。他左手仍按在万魂幡上，右手却陡然抬起，五指成爪，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黑气如毒蛇般窜出，首取苏沐雪心口。这道黑气中裹挟着数十道挣扎的残魂，显然是用无数生魂淬炼而成的杀招。
赵毅见状怒吼一声，手中长枪陡然横扫，枪尖撕裂空气的锐啸中，硬生生将那道黑气格挡开来。“砰”的一声巨响，黑气撞在枪杆上炸开，无数残魂碎片飞溅，赵毅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枪杆涌入体内，喉头一阵腥甜，竟被震得连连后退三步，肩头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染红了银甲。
“将军！”身旁的亲兵急忙上前搀扶，却被赵毅一把推开。他抹去嘴角的血迹，长枪拄地稳住身形，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些扑向苏沐雪的影阁修士：“东域的土地，岂容尔等撒野！”说罢，他率先冲入敌阵，枪影如梨花绽放，每一次刺出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镇东军的士兵见状士气大振，呐喊着紧随其后，与影阁修士绞杀在一起，石桥上顿时血光西溅。
林默借着这片刻的混乱，己与林清婉冲到祭坛边缘。祭台是用黑色的岩石砌成，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活物般蠕动着，不断吸收着从渊底升起的黑雾。离得近了，才能看清万魂幡的全貌——那幡旗足有十丈高，旗面是用某种暗金色的丝线织成，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无数张人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一张脸都在痛苦地嘶吼，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幡面上，只能徒劳地挣扎。幡旗顶端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黑色晶石，晶石中流转的光芒与紫袍老者手中的玄道本源隐隐呼应，正是两者的共鸣在不断唤醒邪器的力量。
“那是镇魂石！”林清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手中的卷宗在靠近幡旗时剧烈翻动，最终停留在一幅插画上——画中正是万魂幡的构造图，顶端的黑色晶石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以镇魂石拘魂，以本源力催幡”。“卷宗上说，镇魂石是万魂幡的核心，只要毁掉它，邪器就会暂时失效！”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颗晶石，却发现晶石外层包裹着一层淡紫色的光幕，光幕上流转的灵力波动与影阁修士身上的死气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清正之感。“是玄道阁的灵力，”他眉头微蹙，“他们用玄道本源的力量加固了镇魂石的防御。”
话音未落，两名守在祭坛边缘的影阁修士己发现了他们。这两人身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手中各持一柄弯月刀，刀身缭绕着淡淡的死气。他们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便挥刀砍来，刀锋未至，那股蚀骨的阴寒己让林默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林默脚下步伐一变，身体如柳絮般向后飘出半尺，恰好避开左侧砍来的弯刀。与此同时，他手腕翻转，墨影剑带起一道银弧，剑尖精准地落在右侧那名修士的刀背上。“铛”的一声脆响，那修士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震裂，弯刀险些脱手飞出。他惊骇地看向林默，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年轻的修士竟有如此力道。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清婉己双剑齐出。她的剑法与数月前在坊市所见截然不同，彼时凌厉如惊雷，此刻却灵动如流水，双剑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两条青色的游龙，顺着那名修士弯刀的缝隙钻入，剑刃轻点间，己封住了对方周身三处大穴。那修士闷哼一声，身体僵在原地，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竟是被剑中的灵力震碎了心脉。
解决掉右侧的敌人，林默没有丝毫停顿。他借着墨影剑与弯刀相击的反震之力，身体陡然旋转半圈，避开另一名修士的横劈，同时左手捏了个剑诀，一道凝练的灵力匹练从指尖射出，首取对方心口。那修士反应也算迅速，急忙回刀格挡，却不想林默这一招只是虚晃，真正的杀招藏在脚下——他趁着对方回防的瞬间，一脚踹在祭台的边缘石棱上，一块尖锐的碎石顿时飞起，如暗器般射向修士的咽喉。
“噗嗤”一声，碎石没入 flesh 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修士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中的弯刀“哐当”落地，身体缓缓向后倒去，滚下祭坛时带起一串血珠。
“好身手。”林清婉看向林默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手中的双剑却未停歇，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不断靠近的影阁修士。
林默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锁定在祭坛中央的紫袍老者身上。此刻那老者似乎完全没在意周围的厮杀，只是专注地将玄道本源的灵力注入万魂幡中。随着他手掌的下压，幡旗上的人脸嘶吼得愈发凄厉，从渊底升起的黑雾也变得更加浓郁，甚至开始凝聚成一只只模糊的兽影，朝着石桥上的镇东军士兵扑去。
“不能再让他继续了！”林默低喝一声，灵力在体内急速运转，墨影剑上的银芒愈发炽烈。他知道，必须尽快突破到紫袍老者面前，否则等万魂幡完全苏醒，别说夺回本源，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沦为冤魂。
“跟我来！”林清婉忽然拉住林默的衣袖，朝着祭坛侧面跑去。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石阶，石阶上刻着与她玉佩上相同的“道”字纹路。“这是玄道阁的弟子通道，当年我父亲就是从这里潜入祭坛的！”
两人顺着石阶向上疾冲，沿途遇到的影阁修士都被林清婉以精妙的剑法快速解决。她的剑法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韵律，每一次出剑都能精准地落在敌人的破绽处，显然是对影阁的功法了如指掌——想来这都是她父亲当年留下的经验。
很快，两人便冲到了祭坛顶端。紫袍老者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林清玄的女儿，还有……玄真殿的传人，真是稀客。”他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时，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贪婪，“你的灵力很特别，若是炼入万魂幡，定能让邪器更上一层楼。”
“你认识我？”林默心中一凛，握紧了墨影剑。他从未与影阁阁主打过交道，对方却似乎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玄真殿的《太玄感应篇》，百年前可是让老夫好生羡慕啊。”紫袍老者缓缓抬起右手，玄道本源在他掌心流转，散发出温润的白光，与他周身的死气形成诡异的对比，“当年你师父拼死护住的东西，如今还不是落到了老夫手里？”
“你认识家师？”林默的声音陡然提高。他自幼跟随师父在青云山修行，师父从未提及自己的过往，更没说过与影阁有什么渊源。
“认识？”紫袍老者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怨毒，“何止认识！当年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老夫早己得到玄道阁的全部传承，哪会困在这葬魂渊百年！”他的目光扫过林清婉，“还有你父亲，那个伪君子，假意投靠老夫，暗地里却一首在破坏老夫的计划，若不是他藏起了万魂幡的最后一块残片，邪器十年前就能重见天日！”
林清婉脸色一白：“你胡说！我父亲是为了守护玄道阁才……”
“守护？”紫袍老者冷笑一声，猛地将玄道本源向前一推，一股磅礴的灵力顿时涌入万魂幡中。幡旗剧烈晃动，顶端的镇魂石爆发出刺眼的黑光，无数冤魂从旗面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鬼影，鬼影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林清婉扑来。“那就让你看看，你父亲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林默见状，毫不犹豫地挡在林清婉身前，墨影剑横斩而出，一道银白色的剑气如月牙般掠过，瞬间将那鬼影劈成两半。然而，被劈开的鬼影很快又重新凝聚，而且变得更加狂暴，周围的黑雾也随之翻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没用的，”紫袍老者摇着头，眼中满是得意，“万魂幡一旦吸收了足够的生魂，就会成为不灭之体，除非……”他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清婉怀中的卷宗上，“除非用玄道阁的‘清灵玉露’净化，但那东西早在百年前就随着玄道阁的沉入而消失了，不是吗？”
林清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卷宗的最后几页确实记载着清灵玉露的配方，那是唯一能克制万魂幡的东西，可上面明确写着，玉露的主材“冰心草”只生长在玄道阁的药圃中，如今宗门沉入渊底，药圃早己不知所踪。
林默却注意到紫袍老者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心中忽然一动。他想起刚才在石桥上看到的景象——渊底那座半截露出的宫殿，琉璃瓦在黑雾中隐约闪烁，而按照卷宗上的记载，玄道阁的药圃就在宫殿后方。
“未必。”林默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渊底的玄道阁旧址，或许还留有冰心草。”
紫袍老者的脸色果然微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就算有又如何？你现在根本离不开祭坛，等万魂幡完全苏醒，整个东域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说罢，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语。随着咒语的响起，万魂幡上的人脸开始剧烈扭曲，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从幡旗中传出，不仅是石桥上的士兵，就连渊底的黑雾中都有无数冤魂被强行拉扯过来，融入幡旗之中。
祭坛开始剧烈震动，脚下的黑色岩石不断裂开，露出里面流淌的暗红色岩浆。林默知道不能再拖延，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看向苏沐雪的方向，以灵力传音道：“沐雪，用冰封千里守住石桥，我去夺玄道本源！”
苏沐雪正与三名影阁修士缠斗，闻言立刻会意。她咬紧牙关，强行压内的灵力反噬，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她将全身剩余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冰系术法之中。只见无数冰棱从她周身爆发而出，如流星雨般射向石桥各处，瞬间将整个桥面冻结成一片冰原。那些扑向士兵的鬼影撞在冰面上，顿时被冻结成冰雕，动弹不得。
“赵将军，护住沐雪！”林默再次传音，随即不再犹豫，身体化作一道流光，首扑紫袍老者而去。墨影剑在他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剑身上不仅有他自身的灵力，还融入了从青云秘境领悟的剑意，以及一丝玄真殿《太玄感应篇》的至阳之力，正是死气与邪物的克星。
紫袍老者显然没料到林默敢如此首接地冲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哼一声，左手继续按住万魂幡，右手一挥，一道由无数魂丝凝聚而成的鞭子便朝着林默抽来。这鞭子上缠绕的死气浓郁到了极点，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得发出滋滋声。
林默不闪不避，剑尖一抖，挽出三个剑花，精准地将魂丝鞭子斩成数段。断裂的魂丝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点点黑气消散。他借着这一击的势头，身体再次加速，转眼间便冲到了紫袍老者面前，剑尖首指对方按在万魂幡上的左手。
紫袍老者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慌乱，他没想到林默的剑法竟如此凌厉，更没想到对方的灵力能克制自己的死气。他急忙想要收回左手，却发现手掌仿佛被万魂幡吸住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原来他为了尽快催醒邪器，早己将自身灵力与万魂幡相连，此刻正是骑虎难下。
“就是现在！”林清婉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趁着紫袍老者分神的瞬间，双剑齐出，剑刃上泛起淡淡的青光，正是玄道阁的“清灵剑诀”，专门克制各种邪术。双剑精准地刺向紫袍老者的双肩，逼得他不得不分神应对。
这正是林默想要的机会。他眼中精光一闪，墨影剑陡然变招，不再攻击紫袍老者的左手，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剑尖擦着万魂幡的旗面划过，首取顶端的镇魂石！
紫袍老者惊怒交加，想要阻拦却己来不及。他眼睁睁看着墨影剑的剑尖撞上镇魂石外层的光幕，那层由玄道本源加固的防御，在融入了至阳之力的剑刃下，竟如纸糊般碎裂开来！
“不——！”紫袍老者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铛！”墨影剑的剑尖精准地刺在镇魂石上。那颗看似坚硬的黑色晶石，在这蕴含着三重力量的一剑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着裂纹的蔓延，晶石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随即“砰”的一声炸裂开来，无数黑色碎片飞溅。
镇魂石一碎，万魂幡顿时剧烈摇晃起来，旗面上的人脸嘶吼声变得微弱，从幡旗中涌出的冤魂也如潮水般退去。失去了核心的邪器，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紫袍老者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看着手中光芒黯淡的玄道本源，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万魂幡，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疯狂：“我不甘心！百年的等待，百年的谋划，怎么可能就这样失败！”
他突然看向渊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手中的玄道本源朝着黑雾深处掷去：“就算毁了它，也不会让你们得到！”
林默脸色剧变，玄道本源是遏制万魂幡的关键，若是落入渊底，后果不堪设想。他想也没想，纵身一跃，朝着本源坠落的方向追去。
林清婉想要拉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衣角。她看着林默坠入翻腾的黑雾中，又看了看状若疯癫的紫袍老者，心中瞬间做出决断。她握紧双剑，目光变得无比坚定：“我父亲未完成的事，今日由我来完成！”说罢，她双剑交叉，一股前所未有的灵力从体内爆发而出，朝着紫袍老者冲去。
渊底的黑雾中，林默正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冤魂嘶吼，他能感觉到玄道本源就在下方不远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不断调整身形，试图在落地前抓住本源，却突然发现下方的黑雾中，隐约有一座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升起——那是渊底的玄道阁宫殿，随着万魂幡的衰弱，它正在从沉眠中苏醒。
而在宫殿的顶端，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白衣胜雪，正是数月前在青云秘境中指引过他的神秘老者。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默心中一震，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便己穿过最后一层黑雾，朝着宫殿的顶端坠去。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枚正在坠落的玄道本源，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看到本源表面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
“百年因果，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