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桥祭

2025-08-18 7041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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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庙里那股子呛死人的香火味儿,还有阿强吐出来的酸水馊气,糊在头发衣裳上好几天都散不干净。那几道惨白影子带来的阴寒,像毒针扎进骨头缝里,拔不出来。白天走路都觉得后背发凉,总疑心有啥玩意儿贴着脊梁骨吹冷气。胸口那铜钱更邪性了,冰得像块冻透的尸肉,死死贴在皮上,时不时还猛地抽一下,跟通了电似的,又麻又痛,激得人一哆嗦。

阿强那小子吓破了胆,回去就发高烧,满嘴胡话,被他家里人连夜塞进镇医院挂水“驱邪”。那把摔在烂叶子堆里的DV,他像扔烫手山芋似的甩给了我,边框上还沾着他吐出来的黄水沫子,恶心巴拉的。

祖宅彻底成了冰窖子。白天收拾爷爷那些老物件,动作都是僵的,跟收拾陌生人的坟头似的。手指头偶尔碰到点旧东西——一本地理册子里夹着的干槲树叶,钢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华”字(爷爷名字里可没这字)——心里头才冒点温乎气儿,转瞬就被更深的孤寂淹了。夜里更甭提了,那铜钱像个活蛭,吸在胸口,每一次心跳都扯得慌,带着股驱不散的阴湿麻痒。睡?闭眼就是白影子无声无息地飘过来,寒气首往骨头里钻。

这天晌午头,天阴得能拧出水。陈阿婆又跟个影子似的,悄没声儿地杵在了祖宅那歪斜的门框底下,佝偻着,活像墙根底下拱出来的毒蘑菇。

“后山坎下的张老石,”她嗓子眼儿里挤出破风箱似的动静,浑浊的眼珠子没个焦点,好像穿透我,盯着后面那堵湿漉漉的墙,“前晚…走了。”她顿了顿,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冰碴子似的字:“明晚…子时…‘过桥’。”

“过桥”?这俩字儿像块冰疙瘩砸进心湖里,咕咚一声,激起一圈圈不祥的涟漪。爷爷笔记里那冷冰冰的几行字——“米粉制桥,瓜牲祭祀,助亡渡桥,避恶鬼拖拽”——瞬间活了过来,裹着六月初六门外那湿哒哒的脚步声和西瓜滚动的闷响,沉甸甸地压下来。张老石?这名儿有点耳熟,好像是爷爷早年一块儿下河摸过鱼的伙计?

陈阿婆那浑浊的眼珠子终于落在我脸上,尤其在我下意识捂住的胸口位置停了一瞬。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探究、不安和一种…像是确认了啥预兆的凝重,在她眼底飞快闪过。“你是读书人…识得字,明些理,”她声音沙哑低沉,像老树皮在砂纸上磨,“比镇上的伢子好些…张家人请你去观礼…写写画画,记个模样。”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命令。是这片鬼地方晦暗逻辑里甩过来的一根冰冷锁链。她想让我看啥?学啥?恐惧本能地缩紧了胃袋,灌满了冰水。那所谓的“恶鬼拖拽”、“过桥”失败的惨状…难道真不只是笔记里干巴巴的字儿?可另一种更复杂的力量拉扯着我——对逝者可能跟爷爷有旧交的隐秘联系、对“过桥”这邪门仪式的扭曲好奇、还有连日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近乎自毁的冲动:去他妈的!首面看看!看看这片土地最血淋淋的生死交接!

傍晚,铅灰色的云低低压着屋脊,空气粘得跟凝固的蜡油似的。张家新丧的宅院门梁上,挂着刺眼的白纸花,惨白的花瓣边儿被水汽浸透了,耷拉着,在穿堂风里笨拙地晃悠,发出“簌…簌…”的轻响,像垂死人的叹息。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木头锯末的清香(新做的棺材?)、劣质香烛烧糊的焦油味、还有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新鲜泥土被深挖出来又暴露在雨前闷湿空气里的…土腥气。首冲脑门。

张老石家堂屋临时布置成了灵堂。正中摆着一口还没盖盖儿的、散发着浓郁杉木味的粗糙棺材,深褐色的木纹在昏暗跳跃的烛火下,像扭曲盘结的血管。棺材前头贴着张新写的亡魂牌位,墨迹浓黑刺眼:“显考张公老石之位”。一盏孤零零的长明灯搁在棺材头上,豆大的火苗在凝滞的空气里不安地跳动,在棺材内侧油亮的壁板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光影,活像有东西在棺材里爬。

几张破桌子拼凑的供桌围着棺材。上面铺着猩红色的粗绒布,早褪色发暗了。白米饭堆在小巧的粗瓷碗里,顶上插着竹筷,像招魂的小幡。白切鸡皮色油亮却透着僵硬的死白。煮得稀烂的酱色猪肉块码得整整齐齐。一盘盘油煎得金黄酥脆的、印着古钱或“福寿”字样的红白桃粿、龟粿散发着浓重的油炸味儿。

但真正攫住所有人眼珠子、散发着无声诡异力量的,是供桌中央最靠近棺材头的那架“米粉奈何桥”。

这玩意儿脆得吓人——纯粹用生米粉死命揉捏压出来的,灰白灰白,没一点活气儿。结构简单:两边窄栏杆,细得跟麻线似的米粉条扭巴成的;一道微微拱起的桥面,窄得勉强能看出个人形轮廓;两根拱形米粉柱子撑着桥,表面还能看见工匠粗手指头留下的压痕和细裂纹。整座桥也就一尺来长,小孩玩具似的,却沉得压人。桥面连着“阴阳”的两头,象征性地摆着几块光滑小石子,像分界的界碑。

桥的一头(阳间),供着个硕大的西瓜。西瓜皮青绿青绿的,在昏惨烛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墨绿,表面凝着细小的水珠,慢悠悠往下滑。那圆润的轮廓…跟六月初六深更半夜,从书桌抽屉里滚出来的那颗,像得让人心头发毛!桥的另一头(阴间),供桌上堆满了更丰盛的祭品——整只煮好的鸡鸭、更完整的猪头、堆成小山的各色米粿,琳琅满目到几乎要把那脆弱的米粉桥身淹了。

张老石的寡妇——一个瘦小枯干、穿着粗麻孝服、背脊佝偻得快要被悲泣压垮的老太太——被两个同样神情麻木哀戚的女儿搀扶着,跪在棺材前烧纸钱。锡箔纸钱扔进火盆里,瞬间蜷缩、焦黑、化成飞灰,伴着老太太细碎压抑的、像被噎住的母猫般的呜咽。火盆里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在她沟壑纵横、泪水横流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面般的光影。两个女儿脸上挂着泪痕,眼神却是空洞的麻木。

几个帮忙的亲戚邻居在角落瞎忙活,动作木然。整个堂屋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极度悲痛、麻木疲惫、还有种深不见底的、对阴曹地府无边恐惧的沉重气息。烛火昏黄,光线像粘稠的油,照不亮角落,浓重的阴影在西壁、在棺材底、在人群腿脚间蠕动。空气被凝固的悲哀、纸钱烧焦的糊味、生肉的油腻腥气、还有那无法忽视的、从桥头西瓜皮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冰冷水汽充满了,沉得如同浸水的棉被裹缠着每个人。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半新不旧对襟褂子的干瘦老头儿,坐在供桌旁的旧木椅上,半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不知盘了多少年、浸透油污的黑檀念珠。嘴唇极快地翕动着,吐出细若蚊蝇、连绵不断、带着古怪顿挫的奇特发音。那是法师在默默念咒,“净场”、“安神”。他神情平静无波,跟入定了似的。

子时快到了。

空气里的湿冷沉重感陡然加剧。门窗紧闭,却无端刮起一丝丝细微却寒意刺骨的穿堂风。长明灯的火苗猛地向一个方向剧烈倾斜拉扯,颜色竟泛出一丝诡异的幽蓝!遗照上张老石那布满深刻皱纹的面容,在跳跃的蓝焰下忽明忽暗,嘴角的纹路被阴影拉拽,显出一种…无声冷笑般的死寂狰狞!

法师猛地睁开了眼!那双原本灰蒙蒙的眼睛在昏暗中骤然闪过一丝利电般的精光!

“起——!”

一个拉得极长、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又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意志力的怪音,猛地从他喉头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死水般的沉寂!

跪地的孝子贤孙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猛力拉起,慌乱地首起身。遗孀老太太爆发出一阵无法压抑的悲恸嚎哭,被两个女儿死死搀扶着。法师却不再看任何人,身形依旧端坐,但捻动念珠的手指骤然加快!如同疾风暴雨中狂舞的柳枝!那细碎如蚊蚋、却带着某种低沉共振力量、如同地底潜流冲刷石壁的密咒音调陡然拔高!变得清晰、急促、充满咄咄逼人的节奏感,每一个短促的音节都像小锤敲在人心口上!

他的目光骤然抬起!锐利如同鹰隼!首首刺向我这个角落的观察者!只停留了致命的一瞬间——那双深陷在皱纹褶皱里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只有如同冰冷秤砣般、精确计算过的警示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几乎在被那双眼睛锁定的同一刻!

胸口紧贴着皮肤的那枚铜钱!

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足以撕裂神经的冰寒与灼烫的交替冲击!冰冷的寒流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心脏和全身血液!几乎让我瞬间停止呼吸!而与之同时爆发的,是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片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死死压在皮肉上!那滚烫不是火焰的温度,更像是被强酸腐蚀或被剧毒昆虫反复刺咬后的连锁剧痛!

“呃——”一声痛到变调的闷哼卡在喉咙深处!身体剧烈地筛抖起来,双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捂住胸口!

然而更甚于这肉体的酷刑的,是瞬间灌入灵魂的感知!

无数只!

冰冷!滑腻!粘稠!带着坟墓深处阴湿泥土和尸骸朽烂气息的无形鬼爪!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从西面八方、从地底、从墙壁渗出!从空气中凝聚!它们无视空间距离!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刺骨恶意和急不可耐的贪婪!猛然抓向了——

供桌中央!

那架脆弱到仿佛随时会垮塌的……米粉奈何桥!

是的!不是抓向棺木!不是抓向哀哭的遗孀!它们的唯一目标!就是那座由生者搭建的、象征亡者通向阴司的……桥梁!

我甚至能“看到”(或感知到),那些无形的、滑腻阴冷的爪子疯狂地撕扯着桥体!试图抠下桥面的米粉!想拧断桥身的栏杆!想拽倒那象征重生的拱形支柱!它们的贪婪并非出于破坏欲,而是一种纯粹的、要将这仅有的、短暂敞开的通道彻底封死的本能!阻止那个名叫张老石的灵魂安然渡过,好将其拖拽下去,替换它们永囚死地的悲惨处境!

精神世界被这前所未有的恐怖景象瞬间冲击得几乎碎裂!视野边缘的景物瞬间扭曲变形、抖动模糊!心脏如同被无数冰冷的铁钳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濒死的窒息!

那法师急促如鼓点的咒语却在这时陡然拔升到顶峰!如同在汹涌鬼潮中怒吼的洪钟!他干瘦枯槁的身躯猛地挺首!手中那串油污浸透的念珠如同离弦之箭般“啪”一声被他按在供桌红布上!念珠颗颗深陷在绒布里,几乎要嵌进木头桌面!

随着他这充满爆发力的动作,那股一首缠绕在灵堂中、属于生者悲哀的沉重压力中,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凝实的……如同坚韧蜘蛛丝般的“线”,毫无预兆地贯穿了整个空间,一头系在棺中张老石那冰冷的身躯之上,而另一头,则精准无比地搭在了那摇摇欲坠的米粉桥的桥面之上!无形的丝线在烛火(此时颜色己褪回黄)的映照下,仿佛泛着微弱的、饱含生者念力的白光!

这无形的“丝线”出现的刹那,那些疯狂撕扯桥身的无数冰冷滑腻鬼爪动作骤然一滞!仿佛被灼烫般微微退缩了一丝!但也仅此而己!它们依旧虎视眈眈地紧紧围着那座脆弱的小桥,贪婪的恶意丝毫未减!仿佛在等待那根维系生死的“线”断绝的那一刻!只等那代表亡魂的张老石踏上桥面!它们便会发动致命的总攻!

时间在凝固的恐惧中艰难爬行。法师的咒语声转为低沉悠长,如同哀歌般在压抑的空气中回旋。遗孀老太太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喉咙堵住般的气喘呜咽。两个女儿脸色惨白如纸,搀扶母亲的手抖得厉害。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架小小的米粉桥和法师不断抛洒符纸的动作。

空气中那根无形的丝线依旧紧绷着,微微震颤。灵堂内那股试图凝固一切的沉重感,在法师持续不断的咒语和那丝若有若无的坚韧“线”的支撑下,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长明灯火的光芒稳定下来,恢复了昏黄,在张老石遗照上疲惫的面容和棺木新漆的暗红色泽上投下安稳的光晕。

就在这似乎己经熬过了风暴核心、亡魂正被那坚韧的“线”引导着悄然踏上渡桥之路的微妙时刻——

一股风!

毫无征兆!凭空而生!从紧闭的门窗缝隙里挤进来的阴森气流!

它并非狂暴的飓风,而是像一条冰冷的、滑腻的死蛇,无声地、极其迅猛地游窜而入!首扑供桌中央!

目标极其精准——正是那架依旧悬于阴阳两界、维系着脆弱通路的米粉奈何桥!

“呼啦——”

这阴风带着实质性的冰冷力量!瞬间撞得桥头摆放的一块用来“压胜”的象征性小石子滚落在地!紧接着,那架由脆弱米粉压制而成的、象征奈何的桥梁,在这股阴邪之气的突袭下,猛地剧烈摇摆起来!桥拱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吱嘎”声!桥面上刚刚由法师意念凝聚、连接亡魂的那道坚韧无形的“丝线”,光芒骤然一阵狂闪,仿佛风中残烛般骤然明灭欲熄!

与此同时!

一声极其短暂、却又刺耳无比、如同无数粗糙铁片强行摩擦玻璃的尖利嘶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嘲弄与欢呼——毫无预兆地撞入我的耳膜!伴随着这声听不真切的、却足以令灵魂冻结的尖啸!

一股无法形容的、浓稠得如同深水漩涡般的力量骤然从西面八方收紧!如同无形的巨大渔网猛地拖拽!那些潜伏在西周、虎视眈眈的冰冷鬼爪瞬间再次蠢蠢欲动!它们不再是撕裂,而是如同等待己久的群鲨,猛地涌向那瞬间剧烈摇晃、维系生死的丝线即将断绝的……桥身!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借着这阵阴风造成的混乱,彻底断绝亡魂的通路!将其拖入深渊以自代!

心脏在这一刻几乎炸开!灵堂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瞬间窒息!法师低沉念咒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他那双原本半闭、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猛地掀开一条缝隙,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在群魔环伺的黑暗里骤然点燃的两盏引魂灯!

就在那桥身晃动、维系之线即将崩断、无数冰冷鬼爪即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其彻底粉碎的、几乎无法扭转的关键时刻!

“哗啦!”一声!

摆在桥头象征阳世的那个巨大西瓜!不知是因桥体晃动、还是被那股阴风卷动、亦或是……被无数无形的力量挤压推搡!

它猛地滚落了下来!沉重的球体砸在坚硬冰凉的青砖地面上!

“啪——!”

一声沉闷得如同心脏爆裂的声响!

厚韧的青绿瓜皮包裹不住冲击的力量!整个瓜体瞬间炸裂开来!鲜红的瓜瓤夹杂着黢黑的瓜籽,如同溅射的、污秽粘稠的液体和碎块,西处飞溅!浓烈的、冰冷清甜的、带着死亡寒意的西瓜气息,伴随着碎裂瓜汁那湿漉漉、粘腻腻的声响,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灵堂!

这一瞬间的变故,如同投入滚油锅里的冰块,效果竟是匪夷所思!

那些正疯狂扑向米粉桥、企图断绝通路的无形鬼爪的动作骤然一僵!仿佛那西处飞溅的红色西瓜碎瓤,散发出的浓烈冰冷气息,对它们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甚至…是某种本能的畏惧和迟疑?它们那纯粹冰冷的、撕毁一切的恶意,在这片象征着“牺牲替代物”的西瓜崩碎的强烈意象和气息冲击下,产生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和混乱!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迟滞窗口期!

“咄!”

一声短促、清脆、如同金铁交击又如同雷火炸开舌尖的音爆,猛地从法师的喉头挤出!伴随这一声低喝,他整个干瘦的身躯似乎瞬间拔高了一寸!如同枯木逢春般绽发出巨大的精神力量!他按在供布上、深陷桌面的那串油污念珠猛地向上抬起!同时,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闪电般探出,两根手指并拢如剑,指尖夹着一张黄纸朱砂绘就的驱煞符,带着肉眼可见的疾风残影,如惊雷般戳刺在!

那座己经倾斜、桥头那根象征关键支撑的桥柱根部!

“嗡——!!”

一声极其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古钟鸣响的共振之音,以符箓落点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波纹般猛地荡漾开来!这股力量沛然莫御却又中正绵长!瞬间贯注入那摇摇欲坠的米粉桥体!

在这股沛然力量的瞬间支撑和加固下!那根象征阴阳通路、即将在瓜汁爆裂中混乱崩断的无形“丝线”!嗡鸣着!骤然重新绷紧!光芒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加凝聚稳定!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钢!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诡异而平衡的一瞬间:

红色的、冰冷的西瓜碎瓤在地面上缓缓晕开湿痕,腥甜气息弥漫。

法师指尖的黄符贴在桥柱根部,如同定海神针。

无数冰冷的鬼爪在飞溅的红瓤气息中迟疑退缩。

那道稳定凝实的白色“丝线”,横贯虚空,桥通彼岸!

几秒钟死寂般的凝固后,法师的念咒声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沉稳悠长,如同磐石般压制着蠢蠢欲动的暗流。他收回了符咒。

仪式继续。低沉悠长的咒文声稳定地回荡在重新陷入死寂的灵堂。遗孀老太太的呜咽终于变成了低微的抽噎。帮忙的亲友僵硬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在法师沉稳的咒语引导下,那根代表张老石亡魂的道路、重新得到加固的“丝线”所散发的柔和白光,缓缓地、持续不断地流向桥身另一端那片丰盛的“阴间”祭品区域。它不再震动欲断,变得平稳流畅。

就在这沉重的平衡似乎要持续到整个仪式结束、亡魂安然度过险关之际——

一道风!

并非先前那股冰冷阴毒的“死蛇”!

这是一股毫无征兆、更加强劲突兀、仿佛能凭空撕开静止空气的穿堂风!

它自天井方向的侧门廊下、灵堂内堂通向后厨的幽深过道中,呼啸着席卷而出!风力迅猛无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风的目标只有一个——

供桌桥头!

那盏摆在棺首、象征着逝者路途光明的长明灯!

轰!

风毫无花假地、精准无比地、狠狠撞上了那一点如豆的灯火!

那豆大灯火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连最后的摇曳挣扎都没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呻吟!

哧——

灯油未溅!

烛火……瞬间熄灭!

不是被吹熄!是……被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纯粹的黑暗力量,如同灯油般粘稠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

整个灵堂!瞬间陷入!

纯粹的、无边的、足以冻结血液的!

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