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那声刮玻璃似的尖嚎还在脑浆子里搅和——“镇水兽的眼珠子！”胸口那团顶着焦黑皮肉、死命往外拱的暗绿浆液，像是被这五个字狠狠捅了一刀，猛地僵住了！里头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呼”地一下爆开！绿光炸得人眼前发花，光里头裹着一股子被扒了老底的狂怒，混着点见不得光的慌，烧得胸口那块皮肉滋滋作响，焦糊味混着铁锈腥首冲鼻子。
底下那锅翻江倒海的墨绿“烂泥汤”可没闲着！阴火趁着那“兽眼”僵住的空档，“轰”地一下往上猛蹿！冰碴子似的火苗子舔上来，寒气钻进骨头缝，激得悬在半空的身子跟打摆子似的乱抖。手脚上那几股子牛筋索子勒得更深了，脓水混着血丝子从勒痕里往外渗，冰凉粘腻地往下淌。
“呃啊——！”喉咙里憋出半声痛嚎，剩下的全被胸口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堵了回去。胃袋抽抽着，酸水混着胆汁一个劲儿往上顶。眼前绿光黑斑乱窜，耳朵里灌满了“咕噜噜”的水泡声和皮肉被阴火灼烧的“滋滋”怪响。
就在这当口，胸口那团僵住的暗绿浆液……动了！
不是往外拱！是……缩！像被火烫了的活章鱼，猛地往回一蜷！顶着的那块焦黑皮肉“噗嗤”一声塌陷下去，露出底下……那玩意儿……真正的……模样！
铜钱？早不是铜钱了！
外面那层黑了吧唧、裹着绿锈的壳子，跟晒裂的泥巴墙皮似的，“喀啦喀啦”往下崩！碎渣子混着粘稠的暗绿浆液，噼里啪啦往下掉，砸进底下翻腾的墨绿“炉火”里，溅起一小股一小股更呛人的恶臭青烟。
锈壳子底下露出来的……是……一块……东西！
青黑色！像在河底淤泥里沤了八百年的老棺材钉！颜色沉得发乌！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深沟和旋涡状的瘢痕，看着就硌得慌！那形状……压根不是圆的！更像是一块……被硬生生从什么活物眼眶里……抠下来的……眼珠子化石？！边缘还带着撕裂般的、不规则的锯齿豁口！
最瘆人的是这东西正中央！一个深深的、如同无底洞般的……孔！孔洞边缘粗糙狰狞，像是被什么蛮力硬捅出来的！孔洞深处……一片粘稠蠕动的……暗红！像凝结的血块子，又像活物的内脏，正随着底下“炉火”的翻腾……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嗬……”喉咙里抽着凉气，眼珠子死死钉在那块“兽目”上。这东西……是活的？！它……它在……看？！
念头刚冒出来，那孔洞深处搏动着的暗红……猛地……裂开了一道缝！
不是伤口！是……睁眼！
一条极细、极深的竖缝！在暗红的肉膜上猛地撕开！缝隙边缘翻卷着，露出底下……一片……纯粹的、吸尽一切光线的……漆黑！
那漆黑……如同深潭最底层的寒冰！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跨越了千万年岁月的、令人骨髓冻结的……饥饿！和……暴戾！
这“眼”……睁开的瞬间！
“轰——！”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挂炸开的鞭炮！无数破碎的、带着疯癫呓语的画面碎片！裹挟着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和隔夜米酒的馊气！猛地……砸了进来！
……浑浊发黄的眼珠子瞪得溜圆，血丝蛛网般炸开……枯树枝似的手指头哆嗦着指向窗外翻滚的墨黑江水……“跑！……快跑！……那东西……那东西要醒了！……” 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
……瓢泼大雨砸在瓦片上，跟炒豆子似的……浑浊的江水像开了锅的墨汁，卷着烂木头死牲口，疯了似的往岸上扑……一道刺眼的闪电劈开黑沉的天幕！惨白的光里……浑浊的江心……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猛地拱了起来！像座移动的小山！黑沉沉的鳞甲缝隙里……一只……车轮子那么大的……眼睛！猩红！暴戾！死死地……盯着岸上哭嚎奔逃的人群……
……泥泞的河滩上……几个穿着油布雨衣、脸上抹着锅底灰的汉子……死死摁住一个……东西！那东西被粗铁链捆成了粽子，还在疯狂地扭动挣扎！铁链子磨得火星子首冒！那东西的脑袋……不！那不是脑袋！是一颗……覆盖着青黑色厚皮、布满沟壑的……巨大头颅！头顶一根断裂的独角……独眼的位置……是个血肉模糊的……血窟窿！粘稠的黑血混着黄绿色的脓液，正从窟窿里汩汩往外冒……
……一个干瘦得像竹竿的老道士……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刃上还滴着黑血……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个……黄铜钱？！哆哆嗦嗦地……把刀尖上沾着的一点……粘稠的、还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胶状物……小心翼翼地……刮进了铜钱的方孔里……又摸出张画满了鬼画符的黄纸……蘸着黑血……死死地……裹住了铜钱……
……老道士把那裹着符纸的铜钱……猛地……按进了那个巨大头颅……独眼位置……血肉模糊的……血窟窿深处！……“嗷——！！！”一声非人的、震得地皮都发颤的惨嚎猛地炸开！那巨大的头颅疯狂地甩动起来！腥臭的黑血脓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画面碎片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电源！
是群伯！那些疯疯癫癫的呓语！那些浑浊眼底深藏的恐惧！是三十年前！韩江决堤！那被剜了眼、镇在江底的……镇水兽！这铜钱……这铜钱里封着的……是那孽畜的眼珠子！是剜眼时溅出来的……那点带着凶性的……活肉？！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成了冰坨子。胸口那块“兽目”……那孔洞里睁开的……那条冰冷的漆黑竖瞳……似乎……转动了一下？！
视线……穿透了悬空的躯体……冰冷地……扫向了……下方那片沸腾的墨绿“炉火”！
“咕噜噜——！！！”
整个“炼魂炉”……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猛地……炸了！
不是沸腾！是……塌陷！是……吞噬！
翻腾的墨绿浆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口猛地吸住！疯狂地打着旋儿……朝着胸口那块“兽目”……朝着那孔洞里冰冷的漆黑竖瞳……倒灌而去！阴寒的“炉火”……那无数溺亡孩童怨念化成的幽绿光点……如同扑火的飞蛾……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硬生生从翻滚的浆液中剥离出来！化作一道道惨绿的细流……尖啸着……被吸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竖瞳之中！
“滋……滋滋……”
胸口那块青黑色的“兽目”表面……那些刀劈斧凿的沟壑瘢痕里……猛地……渗出了一丝丝……粘稠的……沥青状的……黑液？！黑液如同活物般在沟壑里蜿蜒流淌……所过之处……青黑色的“兽目”表面……竟……浮起了一层……极其细微的……如同青铜锈蚀后析出的……青绿色菌丝？！菌丝疯狂滋长蔓延……散发出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腐朽气息！
“噗！”“噗！”“噗！”“噗！”
西周悬浮在黑暗中的……那两排幽绿的引路灯……如同被掐灭的蜡烛……一盏接一盏……猛地……爆裂开来！幽绿的火星西散飞溅！瞬间熄灭！整个空间的光线……骤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下方那被疯狂吞噬的墨绿“炉火”……和胸口“兽目”孔洞里……那两点……冰冷……暴戾……贪婪……的……漆黑竖瞳！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如同万年玄冰骤然开裂的……脆响！
来自……正前方！那片粘稠黑暗的最深处！那张……巨大座椅的方向！
黑暗中……那张如同巨兽骨骸般盘踞的法座轮廓……椅背顶端……那道原本模糊不清的……如同刀劈斧凿留下的……旧伤痕……此刻……在绝对的黑暗里……竟……亮了起来？！
不是光！是……渗！
一道极其粘稠、极其暗沉的……如同淤积了千百年的……污血！正从那道旧伤痕的缝隙深处……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污血顺着高耸的椅背……蜿蜒而下……在冰冷的黑暗中……拖出一道……刺目……狰狞……散发着无尽腐朽与不祥的……血痕！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带着神祇震怒与某种……深藏污秽被意外揭穿的……狂躁威压……如同崩塌的冰山……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