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玩意儿彻底死透了，不再跳，不再动，像块冻透了的铁疙瘩，硬邦邦地硌在皮肉底下。可那股子阴劲儿没散，反倒更邪乎了。一股子深水淤泥沤烂了的阴湿寒气，顺着心口窝那窟窿眼儿，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渗，冻得人牙关首打颤。皮肉绷得死紧，摸上去滑溜溜、凉浸浸的，像刚捞上来的死鱼皮。喉咙里那团腥甜的铁锈味更浓了，堵得人喘气都带着“嘶啦嘶啦”的破响，肺管子像塞满了冰碴子，又沉又刺挠。
身子不是自个儿的了。脚底板离了地，悬在半空。底下不是青砖，是黏糊糊、翻着墨绿泡沫的脏水浆子，咕嘟咕嘟冒着泡，一股子烧糊了皮胶混着死鱼烂虾的恶臭首冲天灵盖。那水浆子跟开了锅似的，打着旋儿往上拱，热气没有，反倒喷出一股股冰得扎肉的阴风，刮在脚脖子上，跟刀片剌肉似的。
西周围死黑，就底下那锅“烂泥汤”泛着点幽绿幽绿的光，鬼火似的，忽明忽暗。光晕里，影影绰绰有东西在动。不是鱼虾，是一个个巴掌大的、模模糊糊的小影子，在水浆子表面浮沉。影子没脸，就俩黑洞洞的眼窝子，里头闪着跟底下“炉火”一个色的、幽幽的绿光。它们不叫唤，就张着没牙的黑窟窿嘴，无声地开合，一股子冻透骨髓的怨气儿，跟冰针似的，密密麻麻扎进悬在半空的皮肉里。
“呃……”喉咙里挤出一声抽气，想蜷起来，手脚压根不听使唤。胳膊腿儿被几股子看不见的力道死死扯着，大字型抻开，抻得筋骨“嘎嘣”响，疼得眼前金星乱蹦。那力道又冷又韧，像浸透了冰水的牛筋索子，勒进皮肉里。
胸口那块死肉疙瘩，被底下那“烂泥汤”冒上来的阴火一燎，猛地一哆嗦！不是活物的哆嗦，是块死铁被烧红了猛地激灵一下那种！紧跟着，那地方……烫起来了！
不是火烧火燎的烫，是种阴毒到骨子里的、带着腐蚀劲儿的灼烧感！像有人拿着根烧红的、沾了强酸的铁钎子，顺着那铜钱窟窿眼儿，一点一点往里捅！皮肉底下那层硬疙瘩被这阴火一烧，滋滋作响！一股子皮肉焦糊混着铁锈的恶臭猛地从胸口炸开！
“啊——！”一声惨嚎卡在喉咙里，变成破风箱漏气的嘶鸣。冷汗还没冒出来就被蒸干了，全身的筋肉都在那阴火灼烧下疯狂地抽搐！像被扔进油锅的活虾！每一次抽搐都扯得勒住手脚的“牛筋索子”更深地嵌进肉里！勒痕处皮肉翻卷，渗出的不是血，是暗黄色、粘稠的脓水！
那铜钱疙瘩像是被这阴火彻底激怒了！它死是死了，可里头那点邪性玩意儿没散！胸口那窟窿眼儿周围，被阴火烧得焦黑的皮肉底下，猛地……鼓起来一块！硬邦邦！圆溜溜！像个被强行按在皮下的铁蛋！
那“铁蛋”顶着焦黑的皮肉，死命地往上拱！每一次拱动，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皮肉被撑得发亮，边缘的焦痂“噼啪”爆裂！一股更浓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铁蛋”中央！那层焦黑发脆的皮肉……猛地……裂开了一道缝！
缝隙里……没有血！没有肉！只有……一团……粘稠蠕动的……暗绿色……浆液？！
那浆液像活物一样在缝隙里翻滚、鼓胀！浆液深处……一点……幽绿幽绿的……如同深潭最底下腐烂水鬼眼珠子的……光……猛地……亮了起来！
冰冷！怨毒！死死地……盯着底下翻腾的墨绿“炉火”！带着一种被触犯领地的、非人的……暴怒！
那点幽绿鬼火亮起的瞬间！底下那锅翻腾的墨绿“烂泥汤”……像是被泼进了一瓢滚油！
“咕噜噜——！！！”
整个“炉子”猛地沸腾起来！墨绿的浆液疯狂地向上喷溅！粘稠的泡沫炸开！那股子阴寒的灼烧感瞬间暴涨了十倍！胸口那团暗绿浆液像是受到了挑衅，翻滚得更加狂暴！幽绿的光点骤然大亮！如同鬼眼怒睁！
两股同样阴邪、同样冰冷的力量！隔着悬空的躯体！在无声地……对撞！撕咬！
身体成了战场！成了炼狱！阴火的灼烧！铜钱邪灵的暴怒反抗！勒入筋骨的冰冷束缚！亿万溺童怨念的冰针穿刺！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疯狂地撕扯着每一寸神经！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沉浮！濒临崩溃！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的边缘！
一个……佝偻的……影子……极其突兀地……出现在了……下方那片疯狂沸腾的墨绿“炉火”边缘？！
影子很淡，像被水泡烂了的旧照片，边缘模糊不清。但能看清轮廓——是陈阿婆！她枯瘦的身形佝偻得厉害，几乎要折成两段。手里……死死攥着个东西！是她那杆从不离身的、油光锃亮的老烟袋锅子！
烟袋锅子此刻……正……冒着烟？！
不是抽烟的蓝烟！是一股子极其稀薄、颜色发青、如同坟头鬼火般飘忽不定的……青烟！那青烟袅袅上升，在这充斥着墨绿鬼光和阴寒怨气的空间里，显得异常诡异！
陈阿婆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嘴巴猛地张开！黑洞洞的！没有声音！但一股极其尖锐、极其凄厉、如同用指甲刮擦玻璃般的……意念！猛地……刺进了混乱不堪的脑海！
“——镇水兽的眼珠子！那是镇水兽的眼珠子啊——！！！”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天灵盖！
“韩江老龙潭底下！压着个不服管的孽畜！三十年前发大水！它想翻身！法师剜了它一只爪子！封进这铜钱里！想镇住水煞！结果煞气太凶！反倒把铜钱里的兽眼……给……给沤成精了——！！！”
“它……它不是要你的命！它是想借着你这口活人气儿！养着这点邪性！等……等着老龙潭底下那孽畜……啥时候……再……再闹腾起来！它好……好回去……合……合上啊——！！！”
凄厉的意念如同炸雷！在濒临破碎的意识里轰然爆开！
镇水兽？！剜眼？！铜钱里的……是兽眼？！养邪性？！等着合体？！
巨大的信息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所有混乱的思绪！胸口那团正在与阴火对抗的、翻滚的暗绿浆液……在听到“镇水兽的眼珠子”几个字时……猛地……僵滞了一瞬！
那两点幽绿的鬼火……骤然……暴涨！光芒中……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与……一丝……被彻底揭穿老底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