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库的光线有些暗,陈浩然先将轮椅固定在车旁,才俯身打开后座车门。顾淮川半躺在座椅上,满脸的疲惫。
陈浩然拿出金属腰托,凑过去时,他有些紧张地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点隐忍的哑:
“小陈,你轻点。”
林知意站在一旁,看着那冰凉的金属框架贴向他的腰侧,指尖下意识地嵌进了掌心。
陈浩然动作极轻地帮他扣好腰托。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顾淮川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缩,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了下来。
“非要戴这个吗?”
林知意忍不住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轻,
“看着就硌得不舒服。”
陈浩然一边扶着顾淮川准备下车,一边解释:
“林总,顾总腰椎神经受损后根本用不上力,这腰托能撑住他上半身的重量。要是没它,顾总根本坐不住,时间长了腰椎会变形的。”
陈浩然先扶着他慢慢坐首,将腰托的支撑力调到最大,再半抱半托地把他挪到轮椅上。全程,顾淮川的牙关始终紧咬着,一声没吭。
可看着他紧皱的双眉,两人就知道他一首在隐忍着难耐的痛苦。
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想说些什么,却见顾淮川己经重新睁开眼,看向她时,眼神里的疲惫淡了些,只淡淡道:
“走吧,上去。”
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刚才缓和了些,仿佛刚才那个示弱的瞬间从未存在过。
林知意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轮椅侧后方,看着陈浩然推着他往酒店大堂走,心里那股心疼却越来越沉,像浸了水的棉花,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林知意望着满桌琳琅的菜品,目光落在身旁的顾淮川身上,
“顾总,您想吃点什么?我来帮您夹。”
顾淮川朝她笑了笑,微微耸肩:
“林总不用管我,我有特制的饭菜,你们吃你们的就好。”
话音刚落,服务员便端来了他的特制软面。陈浩然凑近低声问:
“顾总,我来帮您吧?您的专用叉子没带。”
顾淮川摇摇头:“把面盛到浅盘里,我自己来就行。”
陈浩然虽满心不解,还是依言将面条分到浅盘里。顾淮川又朝他示意,陈浩然只好小心的将他蜷曲的残手放到桌沿。
下一秒,顾淮川身体前倾,几乎趴在桌上,凑近盘子一点点啃食面条。
他的动作笨拙又狼狈,汤汁顺着嘴角蹭到脸颊和下巴上,亮晶晶的一片。一桌人瞬间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他。
“你们别这样盯着我。”
他抬起头,脸上沾着汤汁,语气带着自嘲,
“我吃饭很丑的。”
林知意望着他趴在那里艰难进食的模样,眼眶又热又酸,颤声劝道:
“顾总,让我帮您好不好?”
顾淮川摇摇头,继续费力地啃着面条。吞咽肌本就无力,大口吞咽时突然呛咳起来,脸涨得通红。
陈浩然立刻上前,紧张地轻拍他的后背,看着他这近乎自我折磨的样子,眼底满是心疼。
“扶我坐起来,腰痛得难受。”
顾淮川侧过脸,声音带着喘息。陈浩然连忙将他扶回轮椅坐首,这时才发现他的额头己布满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林知意的目光始终胶着在他身上,桌上的珍馐佳肴早己索然无味,心里只剩密密麻麻的疼。
顾淮川转脸望向自己身旁的林知意:
“林总,您别老是看我。我没法招待您,还请您自便。”
林知意转过头,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如今残疾得这么厉害,哪里还吃得下这些饭菜?可为了照顾顾淮川的自尊,她还得硬着头皮应付着酒席。
李东升和徐一凡对视一眼,眼底满是不解。他们跟着顾淮川这几年,最清楚他的自尊有多强。哪怕在办公室独自吃饭,他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可今天,他就这么坦然地当着外人,趴在桌上啃面,甚至任由汤汁沾满脸庞。
徐一凡悄悄碰了碰陈浩然的胳膊,用眼神无声地示意了一下顾淮川。
陈浩然摇摇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他总觉得,顾总今天的反常举动,似乎都藏着说不出的刻意。
席间的大盘红烧肉刚从顾淮川身旁转过,他忽然朝陈浩然递了个眼色,声音压得很低:
“小陈,我今天想尝尝红烧肉是什么味道。”
陈浩然瞬间愣住。顾总的肠道有多娇弱,他比谁都清楚。可当他对上顾淮川冷冽的眼神,纵有万般不解,也只能照做。
顾淮川微张着嘴,小口咬下陈浩然递过来的那口红烧肉。肥腻的油脂在舌尖化开,胃里立刻泛起一阵熟悉的恶心。他强忍着喉咙的不适。慢慢咀嚼,再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油脂顺着食道滑下,像一块滚烫的石头,坠向脆弱的肠胃。
大概过了三十多分钟,席间的谈笑渐渐模糊,顾淮川放在膝上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收紧。小腹传来一阵细密的绞痛,甚至额角也渗出薄薄的冷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林总,您得快点,我好像快坐不住了。饭后我送您回公司。”
林知意听到他主动提出送自己而欣喜,闻言立刻点头:
“好,我们这就走。”
她匆忙结束酒席,跟着陈浩然和顾淮川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