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沉重地压在眼皮上。陈默感觉自己像沉在冰冷的深海,只有右眼处一阵阵尖锐、持续的剧痛,如同海底火山喷发时刺破水面的熔岩利刃,将他混沌的意识一次次灼醒。
“加压止血带!快!”
“右眼晶体体破裂,视网膜大面积剥离…立即准备手术!”
“林博士!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嘈杂的声音隔着水幕般传来,带着消毒水的刺鼻和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身体被搬动,束缚带勒紧,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剧痛在麻药的作用下迟钝、模糊,但并未消失,如同背景噪音里顽固的电流杂音。
“阿…蓝…”陈默无意识地呢喃,挣扎着想抬手摸向胸口,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
“种子没事。”林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你…你别动…”
那只按着他的手,掌心冰冷,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陈默放弃了挣扎,意识在药力和剧痛的拉锯中沉沉浮浮。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现:凝固的消防员,扭曲的时间线,旋转的灰白漩涡,还有…那枚振翅欲飞的蓝色水晶蝴蝶胸针,以及“蝶”在听到“叶知秋”三个字时那瞬间的凝滞…
叶知秋…林晚的母亲…
黑暗再次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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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陈默在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中醒来。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更私密的、带着淡淡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空间。他睁开仅存的左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熟悉的米色窗帘,散落着电子元件和设计图纸的书桌,墙角堆着几个贴着“高危能量样本”标签的金属箱…这是林晚在市立大学的私人实验室兼休息室。他正躺在角落一张临时支起的医疗床上,右眼被厚厚的无菌纱布覆盖,剧痛被药物压制成了沉闷的钝痛和令人烦躁的胀麻感。
“醒了?”林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有些沙哑。
陈默转过头。林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是狠狠哭过。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阿蓝种子的玻璃瓶,瓶中的蓝光比之前黯淡许多,如同风中残烛。
“你的右眼…”林晚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晶体体摘除了。视网膜…保住的希望不大。医生说…可能永久性…”
“瞎了?”陈默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沙哑,“比预想的强点,还以为脑袋会炸开。”
林晚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用力咬住下唇,将呜咽声死死堵在喉咙里。她扭过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抽动。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压抑的啜泣声。
陈默的目光落在林晚紧紧攥着玻璃瓶的手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几道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混着灰尘,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暗红的痕迹,如同凝固的、锈蚀的泪痕。
“叶知秋…”陈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攥着瓶子的手更是用力到指节泛青,阿蓝的种子在瓶中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她是我妈妈。”林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被撕裂的痛苦,“十年前…在我九岁生日那天…被一群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爸爸说…她是被选中的特殊人才…去参与国家机密项目…”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凉的冷笑,“机密项目…呵…就是被送进时钟塔的实验室…当成小白鼠吗?!”
她猛地站起来,像是要逃离什么,踉跄着走到书桌前,粗暴地拉开一个抽屉,翻找着。文件、图纸、零件被她扫落一地。最终,她抓出一个老旧的皮质相框,狠狠摔在陈默床边的桌面上!
相框玻璃碎裂。照片上,一个温婉秀丽的年轻女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容明媚如阳光。她的胸前,别着一枚振翅欲飞的蓝色水晶蝴蝶胸针。那纯净的蓝色光泽,与“蝶”作战服下露出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她叫叶知秋!不是什么‘蝶’!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的妈妈!”林晚指着照片,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声音嘶哑地控诉着,“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把她变成了什么怪物?!那个胸针…那是她最珍视的东西!是我外公留下的遗物!为什么会戴在那个…那个东西身上?!”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身体顺着书桌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哭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呜咽,充满了绝望和被背叛的剧痛。
陈默沉默地看着她。右眼的剧痛似乎都在这沉重的悲伤面前退却了。他想起阿蓝记忆碎片里那个模糊的道袍身影,想起陆九渊前世的疯狂,想起石爷对“污染”的鄙夷。人类的贪婪与残忍,在所谓“掌控时间”的诱惑面前,没有底线。
他挣扎着坐起身,牵扯到伤口,一阵眩晕。他伸出那只布满疤痕的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按在林晚颤抖的肩膀上。冰冷的陶瓷触感让林晚的哭声微微一滞。
“我们会找到她。”陈默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把她带回来。把那些杂碎…都碾碎。”
林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只被纱布覆盖的右眼,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平静。一股混杂着感激、愧疚和无力的复杂情绪冲垮了她。她猛地扑进陈默怀里,紧紧抱住他,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放声大哭起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陈默胸前的绷带。
陈默身体僵硬了一下,那只按在她肩上的手犹豫片刻,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背上,生涩地、一下下地拍着。
就在这时——
砰!
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被猛地推开!
赵擎如同一尊煞神般站在门口,冰冷的镜片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和相拥的两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左手提着一个还在滴着粘稠黑色液体的金属密封箱,右臂的仿生手掌中,赫然捏着一个扭曲变形、还在冒着电火花的——**蝶翼状面具残骸**!
面具眼部位置的幽蓝显示屏碎裂了大半,仅剩的一小块屏幕上,一串混乱的代码疯狂闪烁,最终定格成一个扭曲的、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
**89:00:00**
冰冷的时间数字,如同死亡的丧钟,倒映在赵擎毫无波澜的镜片上。
“目标‘蝶’己逃离。遗留物分析确认,”他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每一个字都砸在凝固的空气里,“核心时间引擎与林晚博士提供的…叶知秋女士早期生物波谱吻合度,99.8%。”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
“以及,在她留下的‘礼物’里,发现了这个。”
赵擎的仿生手指弹开,一枚沾染着黑色粘液和暗红血渍的、造型古朴的蓝色水晶蝴蝶胸针,叮当一声掉落在满地狼藉中,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妖异的光泽。
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如同被冻结般,死死盯着地上那枚染血的胸针,瞳孔缩成了针尖。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赵擎的目光转向陈默,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还有一件事。现场残留的时间能量被小幽吞噬后,它的状态…很不稳定。”
仿佛印证他的话,陈默胸前的口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他下意识地掏出那个装着幽蓝种子的玻璃瓶——
瓶中的种子,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暗金光芒!光芒如同躁动的火焰,疯狂冲击着玻璃壁!而在那种子表面,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透明裂痕**,正悄然蔓延!
小幽传递来的波动,不再是慵懒或傲娇,而是一种充满痛苦、混乱和…**非人饥饿**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