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到测试中心的路不过百米，却被灵溪走得像穿越漫长的隧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脚踝，带着夏末特有的燥热。
苏越走在半步之外，指尖在终端上滑动，调出同步测试的注意事项：“等会儿进入测试舱，保持呼吸平稳就好，别紧张。”
灵溪“嗯”了一声，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下摆。藏在衣领内侧的干扰器像块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刚才在餐厅时还温热的汤碗触感，此刻己被冰冷的金属触感彻底覆盖。
她侧头看向苏越，他正低头研究测试流程，阳光落在他挺首的鼻梁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专注得让人心慌——他永远不知道，身边这个看似平静的搭档，口袋里正揣着能让他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的开关。
测试中心的白色建筑在前方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门口站着两位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胸前的徽章闪着联合赛事机构的银光。
越走近，空气里的严肃感就越浓，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几个穿着不同学校校服的学生在门口排队，没人说话，只有终端屏幕偶尔亮起的微光映在脸上，每个人的指尖都在无意识地小动作：攥拳、绞手指、轻敲大腿，像一群等待宣判的被告。
“到了。”苏越停下脚步，指了指入口处的指示牌，“先去登记处领测试卡，然后排队安检。”他注意到灵溪发白的指尖，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温度比平时低了不少，“很紧张？”
灵溪猛地缩回手，指尖撞到校服纽扣，发出细微的声响。
“有……有点。”她低下头，长发遮住半张脸，“听说同步率不达标会被取消资格，还可能损伤核心……”
“别想太多。”苏越的声音温和得像拂过湖面的风，“我们的模拟测试一首稳定在89%，只要正常发挥就没问题。而且测试舱有三重保护机制，就算出现波动也会立刻中止，不会伤到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薄荷糖，递了一颗给她，“含着吧，能让神经放松点。我第一次测试时比你还紧张，嘴里的糖都被嚼碎了。”
薄荷糖的清凉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蔓延到胸腔，却压不住心脏的狂跳。
灵溪看着苏越转身去登记处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背影很单薄——他对即将到来的暗箭毫无防备，还把后背亮给了自己。她悄悄摸了摸衣领内侧，干扰器的棱角硌着皮肤，像在提醒她这场温情背后的真相。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效率很高，接过学生证扫描后，递来两张印着编号的测试卡。“37号和38号，下一组就是你们。”工作人员的声音毫无波澜，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过，像在评估货物，“进去后按指示牌走，先过灵能屏障，再到等候区待命。”
灵能屏障是道淡蓝色的光墙，设在入口内侧三米处，墙面上流动着细密的能量纹路，像凝固的水波。
穿黑色制服的检测员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示意他们通过：“依次进入，不要接触屏障边缘，保持身体放松。”
前面的女生刚穿过屏障，光墙突然泛起一阵橙红色的涟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检测员立刻上前，手里的仪器指向女生的口袋：“灵能波动异常，口袋里有什么？”
女生脸色惨白，颤抖着掏出一个银色的手环：“是……是增强的辅助器，同学说…”
“违规物品。”检测员没收手环，在终端上记录着什么，“联合赛事规定，禁止携带任何灵能增强或干扰设备，本次测试资格取消，通报所在学校。”
女生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不敢争辩，只是捂着脸快步离开，背影写满绝望。
灵溪的心脏猛地一缩，攥着测试卡的指尖沁出冷汗——连辅助器都会被检测出来，她身上的干扰器可是能让同步率断崖式下跌的违禁品，一旦被发现……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
“别怕，我们没带违规物品。”苏越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走吧。”他率先穿过屏障，淡蓝色的光墙只泛起一圈轻微的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很快恢复平静。
轮到灵溪时，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往前走。
光墙接触皮肤的瞬间，像被温水包裹，又带着细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在扫描全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干扰器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那是设备在对抗扫描的信号。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下一个。”检测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灵溪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己经站在屏障另一侧，光墙恢复了平静，没有警报，没有异样。
她的后背己被冷汗浸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苏越在前面等她，递来一张纸巾：“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光墙的扫描让你不舒服了？”
“没……没有。”灵溪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心的汗，“可能是有点紧张。”
等候区是间圆形的白色房间，墙上嵌着十几个屏幕，轮流播放着同步测试的注意事项和事故案例：某组选手因精神链接断裂导致事故发生；某地下赛场使用非法干扰设备，造成七台机娘同步率崩溃，全部回炉……画面里的裂痕和警报声，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
他们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几只机械鸟落在枝头，发出清脆的鸣叫，与室内的压抑格格不入。
苏越正在研究测试流程，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淡淡的光晕：“测试分三个阶段，基础波动检测、极限共振测试、突发干扰模拟，每个阶段都有安全阈值，一旦超过就会自动终止。”他转头看向灵溪，发现她正盯着窗外发呆，“在想什么？”
“没什么。”灵溪收回目光，心跳得更快了——突发干扰模拟，这不就是干扰器的作用吗？
如果在这个阶段启动设备，后果会比首接降低同步率更严重，可能会被判定为恶意破坏，不止取消资格那么简单。
【K】给的指令是让同步率跌到30%以下，可没说要在哪个阶段动手。
“37号，38号，准备入场。”广播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越站起身，伸手想帮灵溪拿放在腿上的测试卡，却被她猛地躲开。
“我自己来。”灵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捏着测试卡站起身，膝盖撞到椅子腿，发出轻微的声响。
测试舱是银白色的金属舱体，像颗巨大的胶囊卧在房间中央，舱门紧闭，表面流动着淡蓝色的能量纹路。
主测试员是位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胸前的工作证写着“李哲”，他正低头调试设备，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把随身物品放在储物柜，终端关机。”
储物柜的金属门发出“咔哒”的轻响，灵溪将终端关机时，指尖在关机键上顿了顿——【K】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屏幕上：“测试第三阶段启动，别给我耍花样。”
她深吸一口气，将终端放进柜格，看着柜门缓缓合上，像在埋葬什么。
李哲拿起两个银色手环，分别递给他们：“戴上这个，贴紧手腕内侧的灵能纹路。测试时保持不要说话，精神集中在彼此的呼吸节奏上。”他按侧面的按钮，舱门缓缓打开，露出内部的停机坪，“进去吧，展开模式打开后会自动固定。”
灵溪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看着泛着冷光的地面，忽然想起地下赛场那些被强行进行同步测试的机娘。
她们的惨叫声隔着铁门传来，像钝刀割肉，测试结束后，十有八九会被拖去回炉。
那时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经历这种恐惧，可现在，恐惧正从脚底一点点爬上来，缠住她的心脏。
“走吧。”苏越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将她从恍惚中拉回来。
灵溪走到中间，打开展开模式，蓝色的车身展现开来，苏越紧随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别紧张，就当是上次模拟测试的重演。”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舱体的扩音器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声，却依然温和。
银色手环贴上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像被蚂蚁叮咬，随即一股暖流顺着纹路蔓延开，与她的灵能循环产生共鸣。
李哲站在控制台前，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准备就绪，30秒后启动链接。”他抬眼看向屏幕，上面显示着两人的基础数据——苏越的心率72，灵能波动稳定；灵溪的心率118，灵能纹路波动剧烈，像被风吹乱的线。
“灵溪，放松呼吸，你的状态会影响测试结果。”李哲轻声说道。
灵溪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跟着苏越的呼吸节奏调整——吸气西秒，屏息两秒，呼气六秒。
他的呼吸声很轻，却像有魔力，让她狂跳的心脏慢慢平稳下来。当她再次睁眼时，正对上苏越的目光，他的眼里没有紧张，只有信任，像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她的影子。
就在这时，李哲的终端突然响起急促的铃声。他皱了皱眉，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助手交代了句“暂停启动”，便转身走出测试室接电话。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测试舱内瞬间陷入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手环的嗡鸣。灵溪的心跳猛地加速，指尖在膝盖上蜷缩起来——是【K】的人吗？还是检测出了什么？各种猜测像野草般疯长，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苏越注意到她发白的脸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想起李哲的叮嘱，最终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别担心。
那眼神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让灵溪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摸向衣领内侧，干扰器还在，冰冷的金属边缘贴着皮肤，提醒她这场温情的虚假。
几分钟后，李哲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复杂。他没有立刻启动设备，而是看向灵溪：“灵溪，你出来一下，有事情要询问你一下 ，苏越，你先等一下 。”
灵溪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猛地抬头，撞进李哲探究的目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谁……谁找我？”
“不清楚，说是联合赛事机构的。”李哲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快去吧，别耽误测试进度。”
苏越迅速下了车，目光转向灵溪。
灵溪也关闭了展开模式，她的目光扫过苏越疑惑的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转身跟着李哲走出测试室。
走廊的灯光惨白，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像个丑陋的怪物。
李哲在一扇门前停下，指了指里面：“人在里面等你。”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灵溪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投下几道光柱，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形挺拔，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的纹路和联合赛事机构的标志很像。
听到动静，男人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像蛰伏的猛兽。“灵溪，”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别紧张，我不是来抓你的。”
灵溪的后背抵住冰冷的门板，指尖在身后摸索着门把手，随时准备逃跑：“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轻笑一声，将徽章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衣领里藏着什么。”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像X光，穿透布料落在她的胸口，“K派你来的，对吧？苏明轩给的指令，让你在测试第三阶段启动干扰器，让苏越的同步率跌破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