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林溪蜷缩在公寓客房的床上，眼睛干涩发胀，盯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切割出的模糊光影。顾言那句冰冷的“方案不行，她没空”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不去，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反复切割着她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愤怒过后，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更深的茫然。
她不懂。不懂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不懂他为何要用如此强硬到近乎羞辱的方式处理陈思远。那份方案，是她和项目组熬了几个通宵的心血，他看都没看，就轻飘飘地判了死刑，连同她的努力和选择权一起。
她更不懂自己。明明被如此对待，为什么心底深处，除了愤怒和委屈，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隐秘的在意——在意他当时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在意他是否……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
混乱的思绪被清晨刺耳的闹钟打断。她挣扎着起身，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丢了魂。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所有情绪。今天有重要的色彩构成课，她不能缺席。
踏入熟悉的校园，林溪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不再是友善的好奇或单纯的欣赏，而是带着探究、审视，甚至……一丝轻蔑。几个路过的女生聚在一起，看到她走近，立刻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目光却像黏在她身上，等她走过，又爆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下意识加快。她低着头，只想快点冲进画室，躲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画室也并非净土。
她刚在惯常的角落位置坐下，旁边两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女生就停下了画笔，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哎，林溪，”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来，语气带着刻意的好奇，“论坛上那个帖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帖子？”林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那个爆料啊！”另一个女生忍不住插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都听到，“说你……嗯，住进顾言学长校外的高级公寓，是因为……”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用了点‘特殊手段’？还说什么你借着近水楼台纠缠不清，连人家朋友送个东西都要吃醋发疯……”
林溪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手脚一片冰凉。她终于知道那些目光的含义了！
“我没有！”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和羞愤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辅导员安排的临时住所！我和顾言……只是室友！”她的辩解在那些充满八卦和怀疑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哦？是吗？”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夏薇不知何时斜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她身后跟着两个跟班。“室友？能让顾言学长亲自下楼帮你‘挡桃花’，还那么‘霸道’的室友，可真少见呢。”她刻意加重了“挡桃花”和“霸道”几个字，引得周围一片低低的哄笑。
夏薇的目光像淬毒的针，牢牢钉在林溪惨白的脸上：“林学妹，做人呢，贵在有自知之明。有些圈子，不是靠‘室友’关系就能挤进去的。攀得太高，小心摔下来，很疼的。”
“我没有攀附谁！”林溪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但夏薇的话，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和自卑——阶层差异，才华质疑，还有那份她拼命压抑却真实存在的、对顾言的感情。在夏薇描绘的版本里，她成了一个处心积虑、纠缠不清的笑话。
“是吗？”夏薇轻蔑地勾了勾唇角，不再看她，转身带着跟班趾高气扬地离开，留下满画室意味不明的目光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溪站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那些窃窃私语像毒虫一样钻进耳朵：
“看不出来啊……”
“就是，平时挺清纯的样子……”
“啧，难怪顾言学长最近训练赛状态那么差，谁摊上这种‘室友’不烦？”
“听说顾言学长家里背景很深，他妈妈是艺术圈的大人物，能看上这种小地方来的……”
“攀高枝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溪摇摇欲坠的自尊。她再也待不下去，抓起画板包，在所有人复杂的注视中，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画室。
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狂奔，冰冷的秋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屈辱和绝望。夏薇的话、同学们的议论、顾言冰冷的眼神和那句“她没空”……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
她是个麻烦。从住进星澜苑开始，她就是顾言的麻烦。现在，她更是成了他名誉上的污点，成了别人口中攀附纠缠的笑柄。她的存在，除了给他带来困扰和非议，还有什么？那份藏在心底、卑微又炽热的喜欢，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
自卑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配不上。配不上那样耀眼的顾言，配不上星澜苑那扇温暖的门，更配不上……他可能有的、哪怕一丝的在意。
眼泪终于决堤，模糊了视线。她跑到无人的湖边角落，蹲下身，抱着膝盖，压抑地呜咽起来。长久以来积累的压力、委屈、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辅导员李老师的电话。
林溪擦干眼泪，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李老师……”
“林溪啊，”李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蔼，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你现在方便吗？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林溪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办公室里，李老师看着眼前眼睛红肿、脸色苍白、明显哭过的女孩，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温和：“林溪，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最近……关于你和顾言同学住在校外公寓的事情，学校这边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林溪的头垂得更低了。
“老师相信你，也理解年轻人相处可能会有摩擦。”李老师斟酌着措辞，“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影响确实不太好，对你们两个，尤其是对你……”她看着林溪脆弱的样子，有些不忍，“顾言同学的家长那边……也打来了电话询问情况。”
“家长”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溪。
顾言的父母……那样显赫的家庭，听到这些谣言，会怎么看她？顾言承受的压力，只会比她更大。
她不能，也不该再成为他的负担了。
所有的挣扎、犹豫、甚至那一点点微弱的希冀，在这一刻被彻底掐灭。
林溪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眼神里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李老师，”她打断李老师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用力，“我申请调换宿舍。立刻，马上。”
“我不想再住在星澜苑了。”
“我不想……再给他添任何麻烦了。”
她站起身，对着有些错愕的李老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挺首了背脊，一步步走出办公室。那背影单薄，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走出办公楼，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林溪没有回画室，也没有去食堂。她径首走向校外，走向那个曾短暂收留过她、给过她隐秘悸动和温暖，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回忆的地方——星澜苑。
她要离开。立刻。马上。
打开公寓门，里面依旧空荡寂静。她首接冲进客房，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打开，开始机械地、近乎粗暴地将自己的衣物、画具、书本塞进去。动作又快又急，仿佛慢一秒就会被什么东西拖住，再也走不了。
那些曾被她细心摆放的绿植，那个印着小绿植的马克杯，甚至角落里一张她随手画下的、顾言在阳台浇水的模糊侧影速写……都被她一股脑地扫进行李箱的角落，如同处理垃圾。
就在这时，公寓门锁传来电子开启的轻响。
林溪塞东西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骤然缩紧！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见苏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和难以置信：
“溪溪！你疯了？！你要搬走？！就因为那些胡说八道？！”
林溪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刺耳的拉链声，在死寂的公寓里，像一声决绝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