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那句冰冷的“门禁”质问，像一根尖锐的冰棱，狠狠扎进林溪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她几乎是逃命般冲回画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混合着委屈、难堪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他果然觉得她是个麻烦。她打破了他公寓的规则，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干扰。加入项目组的选择，在顾言那里，大概坐实了她“格局小”、“只懂纠缠小事”的印象吧？巨大的失落和自我厌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更加不敢回星澜苑了。那扇曾经带给她温暖和隐秘期待的门，如今成了压力的具象化象征。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项目工作和画稿里，用近乎自虐的忙碌麻痹神经。一日三餐变成了便利店冰冷的饭团和速食泡面，画室的硬板凳成了她的床铺，手指的酸痛和眼下的青黑日益加重。身体的疲惫成了最好的止痛剂，让她暂时无暇去感受心底那片荒芜的刺痛。
陈思远注意到了她的状态，在项目讨论间隙，委婉地提醒：“林溪，进度虽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脸色不太好，别太拼了。” 他的关心是温和的，不带任何压力，却让林溪更加心酸。看，连一个认识不久的学长都能看出她的狼狈，而那个近在咫尺的人……却只有冰冷的质问。
这天傍晚，项目组需要敲定几个关键设计的最终稿，讨论异常激烈，结束时己近晚上九点。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雨丝细密，带着深秋的寒意。画室里只剩下林溪和陈思远还在整理资料。
“雨好像下大了，”陈思远看着窗外被路灯晕染成一片模糊水光的街道，“你没带伞吧？我正好带了，一起走吧，顺路送你到公寓楼下。”
林溪下意识地想拒绝，她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更不想让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情景发生。但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疲惫地点点头：“那…麻烦学长了。” 她太累了，累到己经没有力气去顾虑那么多。
陈思远撑开一把宽大的深蓝色格子伞。两人并肩走入雨中。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声响。陈思远很绅士地将伞面大部分倾向林溪这边，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幕中，很快洇湿了一小片。林溪低着头，尽量缩着身体，与他保持着至少半臂的安全距离，沉默地走着。冰冷的雨气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心底却依旧是一片沉重的阴霾。
星澜苑公寓楼下明亮的门厅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陈思远在距离门厅几步远的台阶前停下，将伞稳稳地罩在林溪头顶：“到了。”
“谢谢学长。”林溪小声道谢，正要快步跑进门厅避雨。
“等等，”陈思远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这是今天讨论的几个关键参考案例的打印稿，你带回去再看看？明天我们线上再碰一下细节。”
林溪接过有些分量的文件袋：“好，谢谢学长，辛苦了。”
“你也早点休息。”陈思远温和地笑了笑，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滑落。
就在林溪抱着文件袋转身，准备冲上台阶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公寓楼侧方那片被高大绿植半掩着的、光线相对昏暗的停车区入口处，静静地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了一半。
一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侧脸，隐在车内的阴影和车外雨帘交织的光影里，正朝着她这个方向望来。
是顾言！
林溪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看到陈思远给她撑伞了吗？看到他们并肩走回来了吗？看到他递给她文件了吗？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这冰冷的秋雨更加彻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隔着雨幕和车窗投射过来的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郁风暴，死死地锁在她身上。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低下头，像被烫到一样，抱着文件袋，用尽全身力气冲上台阶，刷开门禁，一头扎进了温暖明亮的门厅里，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雨丝粘在额发上，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门厅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隔绝了外面阴冷的雨幕，却隔绝不了那道冰冷的视线带来的压力。林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她慢慢抬起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向刚才停车的地方。
那辆黑色的轿车己经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地下车库入口，只留下两道迅速消失的红色尾灯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扭曲，最终被黑暗吞噬。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而且…他生气了。那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能冻结空气。
林溪失魂落魄地乘电梯上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打开公寓门，里面一片漆黑寂静。她摸索着打开玄关的小灯，暖黄的光线照亮一小片区域。她换好鞋，轻手轻脚地往里走，生怕惊动了什么。
客厅里空无一人，顾言书房的门紧闭着，一丝光线也无，显然他回来后就径首进了房间。
然而，一股温暖香甜的气息，却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林溪循着味道，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
只见料理台上，那个属于她的、印着可爱小绿植图案的马克杯，正静静地放在那里。杯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她走近一看，里面盛满了浓稠金黄、散发着甜香的——南瓜粥！是她最喜欢喝的那种，熬得软糯细腻，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的枸杞。
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没有便签，没有留言，只有这一份沉默的、温热的食物。
林溪呆呆地看着那杯南瓜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他……是记得她没吃晚饭？还是……看到了她淋雨回来？这份无声的关怀，与他刚才在楼下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碎的矛盾。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底的冰冷和混乱。她端起杯子，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熟悉的甜糯滋味，却让她眼眶阵阵发烫。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顾言书房的门，开了。
林溪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没拿稳。她慌乱地抬起头。
顾言站在书房门口。他没有开客厅的大灯，身影在玄关小灯的光晕边缘显得有些模糊。他似乎刚洗过澡，换上了深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半干，几缕湿发随意地搭在额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南瓜粥，又落在她略显狼狈、发梢还带着湿气的脸上。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极其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空荡荡的，什么也读不出来。
然后，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后。
“砰！”
一声不算重、却异常清晰决绝的关门声响起。
顾言的身影消失在重新紧闭的书房木门后。
客厅里，只剩下林溪一个人，捧着那杯温热的南瓜粥，站在冰冷的灯光下，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那份沉默的关门声，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她心沉谷底。冷战，开始了。
与此同时，顾言的手机在书房黑暗的桌面上无声地亮起。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提醒，来自周默：
【卧槽！老顾！你搞什么飞机？！刚才训练赛操作变形得妈都不认了！那波关键团你原地罚站三秒是几个意思？！对面都以为你掉线了！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