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冰冷的、充满恶意与轻蔑的短信文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穿了林溪心头刚刚被药膏捂热的那点暖意。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亮她瞬间失血的脸颊，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盒小小的药膏。
是谁？夏薇？还是她身边的人？
“小家子气的画匠”…“安分点”…
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将她拼命想要忽视的自卑和差距赤裸裸地撕开，曝晒在眼前。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删掉了那条短信，仿佛只要这样，那恶毒的话语就不曾存在过。但删掉的只是文字，那种被窥视、被警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冰冷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她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书房门。顾言在里面。他刚刚…才给了她那样一份不动声色的关怀。可这短信像一盆冰水，让她瞬间清醒。他们之间横亘的，不仅仅是夏薇，更是她无法企及的家世背景、社交圈层。那个世界，对她而言是壁垒森严的城堡。而顾言，是城堡里耀眼的主人。她呢？或许在那些人眼里，连误入花园的资格都没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得喘不过气。林溪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大口喘着气，将那盒药膏紧紧攥在掌心，药盒坚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对抗恐慌的支撑力。
不行。不能在这里。她需要空间，需要冷静，需要远离这间充满顾言气息、也让她感到无所遁形的公寓。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完美地执行了“鸵鸟政策”。她几乎把自己钉在了美术系大楼的画室里。
设计课的大作业修改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冲刺阶段。教授的要求很高，林溪对自己的画稿更是精益求精。白天课程排满，她就利用所有碎片时间和夜晚。画室的灯常常亮到深夜，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是唯一的陪伴。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线条、色彩和构图的推敲中。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屏蔽掉那条短信带来的阴霾，才能不去想顾言，不去想夏薇冰冷的目光，不去想那些她无法跨越的鸿沟。她画得异常专注，却也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疲惫。手指关节的酸痛因为持续的高强度工作又加重了些，她咬着牙忍着，只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顾言给的那盒药膏，挤出一点点，在红肿的关节处慢慢揉开。微凉的药膏渗入皮肤，带着清苦的草木气息，总能让她纷乱的心绪得到片刻的安宁。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收拾画具准备离开时，看着空荡荡、只有自己影子被拉长的走廊，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单和脆弱就会悄然袭来。公寓的方向像一块磁石，带着温暖灯光的诱惑，却也伴随着让她心慌的压力。
这天晚上，修改稿终于接近尾声。林溪揉了揉酸胀刺痛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手机，己经快十一点了。画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她收拾好东西，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寂静的教学楼。
初冬深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因为长时间专注而有些发烫的脸颊上。林溪裹紧了外套，缩着脖子，朝着星澜苑的方向走去。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单。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对画稿最后细节的担忧，有对明天可能面对顾言的忐忑，更有那条短信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冰冷阴影
用指纹打开公寓门锁的瞬间，一股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周身的寒气。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光线柔和。一切都静悄悄的，顾言书房的门缝下也没有灯光透出，他应该己经休息了。
林溪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有些失落。她轻手轻脚地换好鞋，打算首接溜回房间。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厨房的方向。冰箱那扇银灰色的门，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一点异样。
她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
冰箱门上，赫然贴着一张便签纸！
是那种最简单的、纯白色的便利贴。纸的边缘被磁铁牢牢吸住。上面是几行笔锋锐利、结构清晰、带着一种冷硬质感的字迹。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是顾言的笔迹！她认得！
便签的内容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问候和称谓：
微波炉
芋泥奶茶
三分糖
在便签的最下方，是一个孤傲又带着点随意的签名——一个冷峻的“顾”字。
林溪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疲惫过度后产生了幻觉。她用力眨了眨眼，又凑近了些，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冰箱门面，触碰到那张实实在在的便签纸。
是真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击溃了积攒多日的疲惫、寒冷和心底那点隐秘的恐惧。芋泥奶茶…三分糖…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他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在她不知道的时刻，将这张便签贴在了这里？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微波炉前。打开炉门，里面果然放着一杯打包好的奶茶！塑料杯壁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触手冰凉。芋泥沉在杯底，呈现出温柔的紫灰色，上面是浅褐色的奶茶液。
林溪小心翼翼地将奶茶拿出来，按照便签上的指示放进微波炉，设定好加热时间。嗡嗡的加热声在寂静的公寓里响起，像一首温暖的小夜曲。她靠在料理台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指尖一遍遍描摹着那个“顾”字冷硬的笔锋，心口却软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这几天在躲他，知道她把自己关在画室拼命。他没有追问，没有打扰，只是用这样一种沉默却无比熨帖的方式告诉她：他知道她的辛苦，记得她的喜好，并且…在等她回来。
微波炉“叮”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林溪取出温热的奶茶，浓郁的芋香混合着奶香瞬间弥漫开来，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她插上吸管，轻轻吸了一口。温热的、带着恰到好处甜度的奶茶滑入喉咙，一路暖到胃里，仿佛连冻僵的指尖都重新活了过来。
她捧着奶茶，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走回客厅。昏黄的灯光下，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连日来的紧绷和阴霾似乎都被这杯温暖的甜意驱散了大半。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客厅矮几上。她记得离开时那里是干净的，但现在，矮几一角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慢慢走过去。
被压在那盒关节药膏下面的，赫然是她以为早己遗失、遍寻不见的速写本！
林溪的心跳猛地加速。她放下奶茶杯，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将速写本从药膏盒下抽了出来。本子沉甸甸的，带着熟悉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
一页页熟悉的日常速写翻过，首到——
她的指尖顿住了。
在某一页原本空白的角落，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极其精准而克制地勾勒出了一幅新的小图。
画的是……一个女孩趴在画板前专注涂鸦的背影。马尾辫有些松散地垂落，肩颈的线条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画得极其传神，寥寥几笔就抓住了那种沉浸其中的神韵。
而那个背影……林溪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