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里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还粘在耳膜上，混着电子竞技特有的音效，嗡嗡作响。林溪蜷在客厅沙发一角，怀里抱着个软垫，下巴无意识地抵着。面前摊开着速写本，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墨色的线条在脑海里杂乱地纠缠，最终都凝聚成场馆中央那片炫目灯光下，顾言倏然抬眸、穿透人海精准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
专注，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仅仅一瞬，却像烙印，灼得她心口发烫，连带着耳根到现在都没能完全褪去热度。
她烦躁地用笔杆戳了戳额头。苏晴激动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绝对是在看你！那眼神！藏都藏不住！” 可紧接着，夏薇那张在对面看台上冷艳逼人、充满审视与冰冷笑意的脸，又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眼神里的轻蔑，像淬了毒的细针，扎得她心尖猛地一缩，方才的悸动瞬间凉了半截。
门锁传来轻微的电子音提示。林溪像受惊的兔子，身体瞬间绷首，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抱着速写本和笔就想往自己房间冲。拖鞋在地板上发出慌乱的摩擦声。
晚了。
玄关的光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顾言回来了。他穿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家居服，褪去了赛场上的锋芒锐利，却依旧带着一身清冷的气息。他随手将背包搁在柜子上，目光扫过客厅，恰好捕捉到林溪抱着本子、一脸慌乱、正欲“潜逃”的背影。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
林溪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声音细若蚊呐：“…你回来了。”
“嗯。”顾言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换了鞋，径首走进客厅，目标明确地走向冰箱。冰箱门打开的冷气涌出，伴随着他拿出矿泉水的轻微声响。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没注意到林溪的局促。
林溪暗暗松了口气，抱着速写本，踮着脚尖，打算贴着沙发边缘溜回房间。
就在她即将成功“撤离战区”的瞬间，顾言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客厅里刻意维持的寂静。
“比赛，”他放下水瓶，瓶底与玻璃茶几轻轻磕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转过身，背靠着冰箱门，目光平静地投向僵住的林溪，“看了？”
林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主动提了！他竟然主动提比赛了！那…那赛场上那一眼，他果然是知道的？！
“啊？…哦，看、看了。”林溪感觉舌头有点打结，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速写本，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提供安全感的盾牌，“苏晴拉我去的…挺…挺精彩的。” 她干巴巴地补充，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顾言没再说话。空气重新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冰箱压缩机运转的低沉嗡鸣在背景里持续。林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让她无所适从。她盯着自己拖鞋上的绒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逼得窒息时，顾言动了。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客厅中央的矮几前。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坐下或者看点什么。然而，顾言只是脚步微顿，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矮几表面——那里还摊着她下午为了逃避思考而胡乱涂鸦的几张草稿纸，以及几支散落的彩铅。
接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家居服宽大的口袋里随意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圆盒，看也没看，就那么顺手往林溪面前的矮几上一推。
小圆盒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稳稳地停在林溪眼皮底下。盒子是磨砂质感，上面印着几个简洁的蓝色英文字母和一个关节形状的图标。
是…药膏？
林溪茫然地抬头，撞进顾言的视线里。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似乎比平时绷紧了些许。他的目光，越过那盒药膏，落在了林溪因为长时间握笔、指关节处微微泛红甚至有些僵硬的手上。
“拿着。”顾言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清晰地映着她此刻怔忡又有些狼狈的模样。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一句，但最终出口的却是带着点命令式、甚至有点…笨拙的关心？
“手，”他微微蹙了下眉，视线重新落回她微红的手指关节上，声音低沉，“不想要了？”
轰——！
林溪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滚烫的蒸汽熏过！他看见了！他连她这几天因为赶设计课大作业修改方案、疯狂画画导致手指酸痛都看见了！这盒药膏，根本不是什么“顺便”或者“随意”！
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口，瞬间淹没了刚才因夏薇而产生的寒意和自卑。她甚至忘了害羞，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那盒小小的药膏，又猛地抬眼看向顾言。
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林溪分明看到，他耳廓边缘，在客厅顶灯的光线下，似乎泛起了一层极淡、极不易察觉的薄红？是她眼花了吗？
顾言似乎被她首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飞快地移开视线，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丢下一句：“说明书在盒子里。” 然后，像是要逃离这莫名升温的气氛，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书房。
“咔哒。”
书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空间，却隔绝不了林溪胸腔里那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声。客厅里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桌上那盒小小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关节药膏。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磨砂盒盖。指尖传来的凉意，却奇异地安抚了那点酸胀的痛楚，也熨帖了心底所有的慌乱和不安。
原来，他都知道。赛场上那一眼不是错觉，她的躲避他看在眼里，连她手指细微的不适…他也留意到了。这盒药膏，无声地诉说着他沉默表象下那些未曾言明的注视。
林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向上弯起，一个纯粹而温暖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她珍重地将药膏握在手心，凉凉的触感仿佛能一路沁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放在沙发缝隙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轻震。
林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她迟疑地拿起手机解锁。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新信息。没有称谓，没有寒暄，只有一行冰冷刺骨的文字，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离顾言远点。有些圈子，不是你这种小家子气的画匠能挤进来的。安分点，对大家都好。”
是谁？！
林溪握着药膏的手猛地收紧，指尖的凉意瞬间变得刺骨。方才心头那点刚被捂热的甜意，顷刻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