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破冰的瞬间

2025-08-18 3352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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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柱,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林溪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那瓶冰冷的矿泉水,瓶身上早己干涸的泪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喉咙里依旧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钝痛,身体也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但昨晚那场高烧带来的混沌感,却在晨光中褪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醒。

她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盒被随意扔在床头柜上的感冒药上。崭新包装盒的底部边缘,那串被某种尖锐物用力划掉的日期数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在熹微的晨光中狰狞地显露着。昨晚的委屈、恐惧和巨大的困惑再次翻涌上来,但这一次,却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所取代。

划掉日期?

为什么?

是药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她无法理解的原因?

顾言那张在玄关时阴鸷到近乎扭曲的脸,和他最后那个复杂到难以解读的眼神,交替在她脑海中闪现。那个未尽的质问——“你身上……”——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心底,带来一阵隐秘而尖锐的痛。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他以为他看到了什么?

林溪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这些混乱而危险的念头驱逐出去。她不能深想,也不敢深想。眼下,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需要这片屋檐遮风挡雨的暂住者。昨晚他终究是送来了药和水,无论动机如何,无论那串被划掉的日期意味着什么,这份行动本身,在冰冷的规则之外,提供了一丝喘息的可能。

这就够了。

她只需要记住这份“恩惠”,然后,继续扮演好那个绝对安静、绝对守规矩、绝对不惹麻烦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深处又一阵涌上来的痒意,强撑着站起身。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她努力用冷水拍了拍脸颊,试图唤醒一点精神。然后,她拿起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就着冰凉的水,吞下了两粒感冒药。药片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苦涩的刺激感。她看着药盒底部那刺眼的划痕,眼神暗了暗,最终还是将它塞进了抽屉最深处,如同藏起一个危险的秘密。

推开房门,客厅里一片寂静。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顾言似乎还未出来。林溪像过去几天一样,放轻脚步,快速走向卫生间。洗漱,整理台面,擦拭水渍,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轻,力求无声。做完这一切,她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昨晚买好的面包,准备像往常一样,躲在房间里解决早餐。

然而,就在她拿着面包和牛奶,准备退回房间时,客厅另一侧传来了门轴转动的声音。

顾言出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发梢微湿,带着刚洗漱过的清爽水汽。他径首走向厨房,似乎要去倒水。林溪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不可避免地再次正面相遇。

林溪下意识地垂下眼睫,身体微微绷紧,准备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在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之前,迅速退回到自己的安全区。她甚至微微侧身,给他让出更宽的路。

然而,顾言的目光,却在她低垂的头顶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目光不像之前那种穿透真空般的漠视,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在确认什么。林溪几乎能感觉到那视线落在自己苍白憔悴的脸上,又或者,是落在她微微敞开的、还带着点背后虚汗的领口?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牛奶盒,冰冷的纸盒硌着掌心。

顾言什么也没说,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走向厨房操作台。他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动作流畅,侧脸在晨光中依旧线条冷硬。

林溪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是立刻逃回房间,还是……?昨晚他送药的身影,和他此刻近在咫尺的沉默,像两股力量在她心中撕扯。那句道谢的话,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吐不快。她需要完成这个仪式,为昨晚那无声的“恩惠”画上一个句号,也为了再次明确自己的位置——一个感恩的、守规矩的暂住者。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终于抬起头,目光看向厨房里那个挺拔却疏离的背影。她的声音因为喉咙的干涩和疼痛而有些沙哑,音量也不高,但在清晨寂静的客厅里,却清晰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

“顾学长……”

顾言倒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谢谢你昨晚的药。”林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诚恳,尽管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我……我好多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看他的反应,身体也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会怎么回应?是像往常一样一个冰冷的眼神,还是首接无视?或者,更糟……因为她擅自开口说话而皱眉?

时间在忐忑中被拉长。

一秒。

两秒。

就在林溪几乎要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准备转身逃回房间时,顾言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他没有回头。

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背影轮廓,沉默依旧是他最坚固的铠甲。然而,就在林溪几乎绝望地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时,她听到了。

一声极其低沉的、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回应。

“嗯。”

短促,平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但就是这简单到极致的一个音节,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林溪。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言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她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颈项,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在晨光中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顾言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看她。他端起那杯水,迈开长腿,径首走向书房。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利落,带着他一贯的疏离感。

“咔哒。”

书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溪却依旧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冰冷的牛奶盒,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那一声“嗯”,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却不再是完全的真空和漠视。它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小石子,虽然微小,却在死寂的水面上,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公寓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寒意,似乎真的……消散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空旷,依旧安静,但那冰冷坚硬的壁垒上,仿佛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人间的气息。

林溪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又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顾言最后那个细微的、喉结滚动的动作,是真的吗?还是她病后眼花产生的错觉?

她无法确定。

但有一点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昨晚那场混乱的风暴和无声的关怀之后,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极其微小、却无法忽视的变化。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点。转身,她没有立刻逃回房间,而是走到客厅的窗边。窗外,阳光正好,绿意盎然。她看着那几盆沐浴在晨光中的绿植,叶片舒展,生机勃勃。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林溪的心也跟着一跳。她拿出来一看,是辅导员李老师发来的信息。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点开。

“林溪同学,宿舍维修终于结束了!明天就可以安排你搬回来了!辛苦你再坚持最后一天!具体搬回时间我稍后通知你!”

搬回去?

明天?!

巨大的、突如其来的解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终于可以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逃离顾言那阴晴不定、充满压迫感的存在,回到正常喧闹温暖的集体生活了!

她应该感到狂喜,应该立刻跳起来庆祝。然而,当最初的激动退去,一种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情绪,却悄然浮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回头,再次望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门板沉默,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那一声“嗯”,那盒底部日期被划掉的感冒药,还有顾言在玄关时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这些混乱的碎片,在她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边缘,投下了一片难以捉摸的阴影。

搬走……就意味着彻底结束这段荒诞的“同居”关系了。

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为什么,心底某个角落,却隐隐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困惑和不甘的轻响?仿佛有什么刚刚萌芽、还未来得及看清的东西,就要被硬生生掐断在土壤里。

林溪握着手机,站在明亮的晨光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时竟有些茫然。那声轻响,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