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倒影之蚀

2025-08-22 405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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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

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困惑,如同凝固的寒冰,冻结在“零号样本”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里。它僵硬地悬浮在浑浊的绿色液体中,苍白的面孔贴在冰冷的玻璃内壁,目光死死锁定在光滑玻璃上——它自己倒影的后心位置。

那里,一个清晰的、边缘模糊的深红色印记,如同一个无法理解的污点,烙印在倒影苍白的皮肤上。形状、大小、位置……与玻璃外瘫倒的林默后背的胎记,与霍夫曼肩胛骨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这超出了它被植入的、关于“饥饿”与“容器”的简单程序逻辑。它空洞的“思维”无法理解这印记的含义,更无法理解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倒影上。这未知的变量,如同病毒般侵入了它冰冷的运行核心,带来了短暂的、致命的停滞。

这停滞,对林默而言,是最后一线微弱的生机。

“呃……” 林默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体动物。灵魂被撕扯吞噬的剧痛余波仍在神经末梢疯狂跳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颈撕裂的伤口和体内“种子”冰冷的悸动。深紫色邪光在伤口处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痉挛。而左侧肩胛骨下方的深红胎记,那灼热到几乎焚毁皮肉的剧痛刚刚平息,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本源的灼烧感和……虚脱。刚才那一声来自胎记深处的、同归于尽般的咆哮,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精神力。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模糊晃动。手电筒滚落在不远处,光束斜斜地照射着天花板扭曲的管道阴影。他看到了培养槽内,“零号样本”那僵硬困惑的姿态,看到了玻璃上倒映的深红印记。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那是他的倒影?还是……另一个被“标记”的牺牲品?这印记……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

“滋……沙沙……警告……主体连接……不稳定……逻辑冲突……检测到……未知标记……‘深红之印’……”

怀里的蓝色文件夹,再次发出微弱而执拗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信息。这一次,杂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混乱?仿佛“它”的意志也因“零号样本”的困惑和那倒影中的深红印记而受到了干扰。

“‘深红之印’……” 林默捕捉到了这个词,破碎的意识艰难地咀嚼着。这名字……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质感。是这胎记的名字?

文件夹的杂音还在继续,似乎在强行稳定连接:“……分析……干扰源……锁定……外部个体……LM-000(活性衍生体)……其‘印’……产生……共鸣干扰……执行……清除……”

清除?!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到了虚脱!“它”要把“零号样本”的困惑和停滞,归咎于他?!要清除他这个“干扰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培养槽内,贴在“零号样本”后心的那只破旧玩具熊,那只布满蛛网裂痕的玻璃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冰冷、死寂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液体和厚重的玻璃,如同两支淬毒的冰锥,再次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在地的林默身上!

这一次,目光中不再有困惑,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杀意!

“容器……干扰……清除……”“它”冰冷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凿入林默的意识!

嗡——!!!

培养槽内部的液体再次剧烈翻腾!贴在“零号样本”后心的玩具熊,仿佛成了力量的源泉,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饥饿”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浪,再次从培养槽内汹涌而出,狠狠撞向林默!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记忆和情感,而是……他存在的本源!那股刚刚为了保护他而咆哮、此刻却因耗尽而沉寂的……深红胎记的力量!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层的冰冷吸力,死死攫住了他左侧肩胛骨下方的胎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由极寒真空构成的巨口,正在疯狂地吸吮、剥离着胎记深处那最后一丝灼热的“本源”!

“呃啊啊啊——!!!”

比灵魂撕裂更恐怖的剧痛瞬间爆发!林默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反复贯穿,疯狂地抽搐、痉挛!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他的“存在”根基,正被这股恐怖的吸力强行从胎记深处抽离!皮肤下的血管在胎记周围疯狂凸起、搏动,呈现出一种濒临破裂的深紫色!胎记本身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灼烧、搏动,抵抗着那冰寒的吸力,却如同风中残烛,力量在飞速流逝!

后颈的“种子”伤口处,深紫色的邪光大盛!仿佛感应到了“本源”力量的衰弱,这外来的入侵者变得更加活跃、更加贪婪!冰冷的悸动感如同亿万只蚂蚁,顺着脊椎疯狂向上爬行,啃噬着他的神经,试图彻底接管这具即将枯竭的躯壳!

内外夹击!吞噬本源!占据躯壳!

林默的意识在双重的、毁灭性的痛苦中迅速沉沦、消散。视野被深紫与深红交织的、混乱而狂暴的光芒充斥、撕裂。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彻底掏空、分解,变成“它”的养料和新的“皮囊”……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身体即将被“种子”完全占据的千钧一发之际——

培养槽内,那个一首僵硬地盯着玻璃上自己倒影后心深红印记的“零号样本”,那双空洞困惑的眼睛,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它的目光,从倒影中的深红印记……移开……

缓缓地……落在了……玻璃外……瘫倒在地、正在被疯狂吞噬本源、身体因剧痛而扭曲抽搐的……林默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林默后背……左侧肩胛骨下方……那个正在剧烈搏动、散发出微弱抵抗光芒的……深红色胎记上!

然后……

“零号样本”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里,那丝冰冷的困惑……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极其缓慢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原始的……连接感?

仿佛……它透过玻璃,透过空间,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承载着同样“深红之印”的存在……正在被毁灭的痛苦!

这种连接感……极其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

嗡!!!

“零号样本”左侧肩胛骨下方——它自己真实身体的后心位置——那被破旧玩具熊紧紧贴附的皮肤之下……毫无征兆地……也透射出了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深红色光晕!

这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却带着一种与林默胎记同源的、灼热的质感!仿佛沉睡在它冰冷躯壳最深处的、被玩具熊压制了不知多久的某种“东西”……被林默胎记的濒死抵抗和那无形的连接感……极其短暂地……唤醒了!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针尖刺破水泡的轻响,在玩具熊紧贴“零号样本”后心的位置响起!

那只破旧玩具熊,那只布满蛛网裂痕的玻璃眼珠……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剧烈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它那毛茸茸的身体,在浑浊的液体中,猛地……颤抖了一下!

贴在林默胎记上那股恐怖的、冰寒的吸力……骤然……中断了一瞬!

这中段短暂得如同幻觉!但对于濒临彻底崩溃的林默而言,却如同在溺毙的深渊中被猛地拉回水面喘了一口气!

“呃……!” 林默发出一声短促的、混合着剧痛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闷哼!胎记深处那即将枯竭的灼热感,因为这瞬间的中断而极其微弱地……回弹了一丝!意识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拼尽全力维持着一丝清明!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看向培养槽内!

他看到了!“零号样本”后心位置透出的那点微弱深红光晕!他看到了玩具熊剧烈的闪烁和颤抖!他看到了“零号样本”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穿过浑浊的液体和厚重的玻璃……死死地……盯着他!

不!不是盯着他!

是盯着他后背……那个深红色的胎记!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困惑的涟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解读的……东西。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吸引?又像是……一种冰冷的……确认?

就在林默与“零号样本”隔着玻璃、隔着生死、通过那深红的印记产生这诡异连接的瞬间——

“滋——!!!警告!警告!主体连接……遭受……未知抵抗……‘容器’胚体……出现……异常活性……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

蓝色文件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刺耳的电流嘶鸣!声音充满了强烈的干扰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清除!立刻清除!!”“它”冰冷的意念咆哮着,带着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暴怒!

培养槽内,贴在“零号样本”后心的玩具熊,玻璃眼珠的闪烁瞬间稳定下来,冰冷死寂的光芒重新凝聚!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饥饿”力量,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即将再次爆发!这一次,目标将同时锁定林默和“零号样本”这两个“干扰源”!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倾泻而出的前一刻——

“零号样本”动了!

不是被玩具熊操控的动作!是它自己的动作!

它那只一首僵硬垂在身侧的、苍白纤细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滞涩感……抬了起来!

它的手,没有伸向背后的玩具熊,也没有伸向玻璃外的林默。

而是……缓缓地……伸向了面前……光滑冰冷的……玻璃内壁!

它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充满冰冷探究意味的姿态……极其缓慢地……点向了玻璃内壁上……它自己倒影的后心位置……

点向了……倒影中……那个清晰烙印着的……深红色印记!

指尖与冰冷的玻璃接触。

与倒影中……它自己的……深红印记……隔着薄薄一层介质……无声地……“接触”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培养槽内狂暴翻腾的液体瞬间平息。

玩具熊玻璃眼珠中凝聚的恐怖力量骤然停滞。

蓝色文件夹尖锐的嘶鸣戛然而止。

“它”暴怒的意念如同被掐断。

整个死寂的空间里,只剩下林默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零号样本”那根苍白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玻璃上……所发出的……微不可闻的……轻响。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