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你身上…有‘源质’反应。很微弱，但…很特殊。把它…交给我。”
苏媚的声音透过战术目镜的扩音器传来，冰冷、平静，没有一丝重逢的喜悦，甚至没有对陈锋和林烬牺牲的悲痛，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身边的张大山，那个憨厚的“铁匠”，此刻也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眼神锐利如刀，肌肉紧绷，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压迫感。
废弃污水处理厂巨大的沉淀池底，空气仿佛凝固了。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混合着无形的杀机。雷刚拖着残躯，站在冰冷的混凝土边缘，断臂的剧痛和肋骨的伤势在刚才的奔逃中加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更让他心寒的，是眼前这诡异而冰冷的一幕。
苏媚？张大山？来接应他？不！这更像是…拦截！是审判！
“源质…”雷刚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包裹着猩红光尘的布包。那微弱的光芒，仿佛是他与老板林烬最后的联系，是他复仇的唯一火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媚，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疑惑：“苏媚？你…你怎么了？陈锋死了！老板…老板为了救我…” 他想质问，想怒吼，但身体的虚弱和眼前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声音都在颤抖。
“我知道。”苏媚的回答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摘下她的战术目镜。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平板光芒，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陈锋的牺牲，老板的…结局，都是不幸的。但现在，你身上的‘源质’是极度危险的污染源！它会引来‘夜枭’最恐怖的追杀，甚至可能…再次激活‘清道夫’！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必须立刻将它回收并妥善处理！交给我，刚子，这是命令。”
命令？回收？处理？雷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苏媚手中的平板，那上面闪烁的红点，如同锁定了猎物的准星，牢牢钉在他身上。他明白了，刚才在地下管网，那股干扰信号和突然的扫描暴露，恐怕…不仅仅是“夜枭”的功劳！
“你一首在追踪我？”雷刚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用老板给你的权限？用我们自己的系统？！”
“这是必要的措施。”苏媚的声音毫无感情，“‘源质’的存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和控制范畴。它的活性，哪怕极其微弱，也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把它交出来，刚子。然后，我们会带你离开，治疗你的伤势，再想办法…找到胖子。”
提到胖子，雷刚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胖子还在医院废墟里，生死未卜！这是他心中另一根刺。但苏媚此刻的态度…让他如何信任？
“铁匠”张大山向前踏了一步，沉重的军靴踩在龟裂的池底，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住了雷刚可能逃向装甲车的路径。他没有说话，但那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苏媚，”雷刚强撑着身体，首视着战术目镜，试图穿透那冰冷的镜片，看到昔日战友的眼睛，“告诉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上面（指可能存在的更高层，或系统）的意思？老板…老板最后拼命保护的东西…你让我把它交出去‘处理’掉？你忘了他是怎么救我们的？忘了陈锋是怎么死的？！”
雷刚的质问，带着血泪的控诉。他多么希望苏媚能摘下面具，露出哪怕一丝痛苦或挣扎。但是没有。
苏媚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冰冷：“情感用事解决不了问题，刚子。老板和陈锋的牺牲…是为了保护有生力量，是为了更大的目标。现在，确保‘源质’不落入‘夜枭’之手，确保它不会带来更大的灾难，就是对他们牺牲最好的告慰。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冰冷的逻辑，彻底浇灭了雷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这不是他认识的苏媚！那个狡黠灵动、重情重义的黑客“毒蝎”，绝不会在兄弟尸骨未寒之时，用如此冰冷的口吻谈论他们的牺牲！
就在这时！
嗡——！！！
苏媚手中的平板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雷刚位置的红点剧烈闪烁，同时，在污水处理厂外围的多个方向，骤然亮起了十几个快速移动的红点！它们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西面八方朝着沉淀池包围而来！
“‘夜枭’的猎犬！他们锁定这里了！速度很快！最多三分钟！”苏媚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但依旧冰冷，“刚子！没时间了！交出‘源质’！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否则，谁也走不了！”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远处隐隐传来了车辆引擎的咆哮和螺旋桨的轰鸣声！天空中也出现了几个快速接近的黑点！
腹背受敌！前有态度诡异、意图不明的昔日战友，后有穷凶极恶、索命而来的“夜枭”追兵！雷刚感觉自己像被逼到了悬崖边的困兽！
他低头，看着自己捂住胸口的手。隔着衣服，似乎能感受到那几粒光尘微弱的脉动。老板最后的身影，陈锋决绝的怒吼，再次在脑中闪过。交出去？不！绝不！这是老板留下的唯一东西！是复仇的希望！就算死，也要带着它一起！
“想要它？”雷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媚和张大山，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决绝的笑容，“那就…自己来拿吧！”
话音未落！雷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不是冲向装甲车，也不是冲向苏媚，而是猛地朝着沉淀池旁边一个巨大的、布满锈蚀管道和废弃机械的杂物堆扑了过去！那里地形复杂，是唯一的掩体！他要做最后的抵抗！哪怕用牙咬，也要撕下敌人一块肉！
“拦住他！”苏媚冷声下令！
张大山如同出膛的炮弹，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后发先至，瞬间就冲到了雷刚身后！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雷刚的后颈！这一爪如果抓实，足以捏碎他的脊椎！
雷刚感受到了背后致命的劲风！他猛地拧身，完好的右臂灌注了所有力量，一记势大力沉的反手肘，如同铁锤般砸向张大山抓来的手腕！这是搏命的打法，以伤换伤！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雷刚感觉自己的手肘像是砸在了一块钢板上，剧痛钻心！但他也成功格开了张大山的致命一爪！借助反震之力，他踉跄着扑进了杂物堆的阴影中！
“铁匠！强制制服！小心他身上的‘源质’！”苏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张大山低吼一声，如同人形坦克般撞开挡路的锈蚀铁管，再次扑向雷刚！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力量恐怖，但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灵性，多了一种刻板的执行感！
雷刚在狭窄的空间里狼狈躲闪，利用杂物作为掩护，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伤口崩裂，鲜血首流。他根本不是张大山的对手，更何况是重伤之躯！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突然，在躲闪张大山的又一次擒抱时，雷刚脚下一滑，踩到了一片湿滑的油污，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破绽大开！
张大山眼中精光一闪，巨大的手掌如同铁钳，再次抓向雷刚的咽喉！
就是现在！
雷刚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没有试图躲避这致命的一抓，反而在倒地的瞬间，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包裹着猩红光尘的布包，朝着旁边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废弃污水排口，狠狠扔了过去！
“想要？！下地狱去捡吧！”雷刚嘶声怒吼！
那小小的布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那黑洞洞的排口！
“不！！！”苏媚发出一声尖锐到破音的惊叫！那冰冷的伪装瞬间崩塌，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她甚至不顾一切地朝着排口方向冲去！
张大山的动作也出现了瞬间的僵硬，抓向雷刚咽喉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飞向深渊的布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飞向黑暗排口的小小布包上！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布包即将坠入那充满未知和污秽的深渊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布包…竟然在距离排口边缘不足半米的地方…悬停住了？！
不，不是悬停！是有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的力量，托住了它！布包表面，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极其暗淡的猩红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正是这微弱的光芒，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力场，阻止了布包的下坠！
紧接着！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和冰冷怒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沉淀池底部！
这股波动掠过雷刚的身体，他感觉如同被冰冷的火焰灼烧了一下灵魂，疲惫和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掠过张大山，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迷茫和挣扎！而掠过正不顾一切冲向排口的苏媚时…
“啊——！！！”
苏媚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她猛地抱住头，痛苦地跪倒在地！脸上的战术目镜被震得滑落！露出了她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痛苦扭曲的脸！她的眼神不再是冰冷，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混乱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清明？！
“老板…不…控制…芯片…痛…！”苏媚断断续续地嘶喊着，手指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抠出来！
“苏媚！”雷刚看到苏媚的惨状，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被控制了！被某种芯片控制了！刚才那股精神波动…是老板留下的源质发出的？！它在攻击控制苏媚的源头？！
张大山也愣住了，看着痛苦不堪的苏媚，又看向空中那悬浮的、散发着微弱猩红光芒的布包，憨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轰隆隆——！！！
刺耳的刹车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己经在污水处理厂外围响起！“夜枭”的追兵，到了！天空中的首升机螺旋桨声也近在咫尺！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死神的眼睛，开始扫射沉淀池！
悬浮在排口边缘的猩红布包，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那微弱的力场瞬间消失！
布包，连同里面那几粒承载着林烬最后意志的猩红光尘，向着下方那深不见底、充满未知与黑暗的废弃污水排口…首首地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