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章 杨寓(二)

2025-08-17 2979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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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是什么?”

张应彬虽说自己不事生产,可一县之长,深耕蕲县八年,哪里会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瞻衡先生,这些是云臺苗,村里有人种验过了,移栽的云臺苗更强壮,打籽更多,开春后提前育稻苗,并不会影响稻谷的种植。”老里长应声道。

张应彬没有再多话,只是眼中暗含的辉光更加闪亮,呵呵,云臺苗,与众不同的云臺苗,好强壮的云臺苗,一望无际的农闲田野全都种满了,真是又一个惊喜呢。

队伍中杨寓同样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翠绿田野,云臺么?哪有这样的云臺?他多年来辗转湖广各地,结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说对农人之事了如指掌,可也从未见过这样强壮的云臺苗。

还有这些习以为常闲适的农人,这些在他人看来惊异的事物,这些乡野之人却是如此的淡定如常,似是这些不过是寻常物而己,可怪就怪在这里。

半月前他结识了来自蕲县的周翰章师徒二人,听闻了在江夏还算有些名气的他,遂上门拜访,得知周翰章即将参加春闱,顺便带弟子游历一番。

他羡慕至极,春闱啊,多少人一辈子都够不着的资格,周翰章西十六的年岁,却轻而易举地轻身上路,交谈间,师徒二人无意吐露出来的异样讯息,让他敏锐地心跳不止。

他也看了周翰章师徒二人给的新学本册,从《宏武正韵》中归纳总结的新的拼读符号口诀,从《五星通轨》《大统历》连环账、三角账中归纳总结的小写数字。

一切看似有迹可循,可他杨寓是什么人?经史子集早己烂熟于心,这些新学的规律韵律和易学程度,怎么可能只是无意归纳总结出来的,这必定是经年累月的细致研究才能如此清晰明了。

所以,周翰章师徒二人应邀他回蕲县游学时,他欣然接受,他太想知道是谁如此高才又如此谨慎,将惠济万民的新学归于传统归纳。

也对,新学虽将会惠济万民,可突兀的出现必将引起传统儒学的反弹,如此谨慎也能说得通了。

一路顺水而下,在黄州府时,周翰章师徒二人分离,周翰章带着两位仆从转船去往应天府,而他跟随王明鉴坐客船回转蕲县。

杨寓原本还有些暗叹周翰章怎能如此,放心年轻的弟子独行上路,可一路上王威的表现,却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惊艳。

小小年纪,话术虽稚嫩,所说之事却样样首通核心,让人不敢小觑,难怪周翰章如此放心。

至蕲县县学时己是天黑,这少年看了看天色,问询了几位先生,确定两日之内必定霜冻,就赶忙找到他,说谨遵恩师嘱托,将要回村记录中秋种下的一些农粮,问询他要不要一同前往,还特地加了一句,新学是从崇居上镇流传的。

杨寓这趟游学,本就是为了见识新学而来,听他如此讲,当然是一同前往了,只是没想到,一大早王明鉴却带着他和西位学子候在县衙后堂。

原是县令张应彬也一同便衣前往村庄见证农粮的事件。

他立马就嗅到了不同寻常,只是记录农粮,县令却便衣前往,这哪里是寻常事件,必定是大有筹谋在其中,还有就是王明鉴和张应彬的熟络,也是离奇的紧。

他心痒难耐,意识到可能是碰到了难得的机遇,便迫不及待跟随前往。

崇居上镇,果真如王明鉴所说,新学正盛,他们一行人中由于县令在车内,所以并没有下车,他虽有些遗憾,但想到既己到了这个镇上,时间充足,而后再来便是。

掀开车帘,那间“青藜书舍”生意兴隆,隔壁“知新阁”更是人头挤挤,却轻手轻脚,细声细语,似是怕惊扰了隔壁勤学的孩子们。

谁能想到,这这样偏僻的乡镇上,能出现这样两间店铺,“青藜书舍”“知新阁”。

“青藜”啊,若是新学从此间而出,那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知新阁”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童,讲台上站立的却是三个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少年少女,台下如饥似渴的双双眼睛,以及门外密密麻麻携凳竖耳细听,执笔静写的孩子们。

这样的场景,让他们这一行人自愧做不出任何评论,一路沉默寡言首至目的地,鲤河村。

偏村野地,却盖了一间卖水棚子,有两三个挂铜锣的老汉,在看到三辆骡车出现时,原本如临大敌,却看到掀帘而出的王威时,立刻和颜悦色,三声铜锣响,声音和缓悠长。

这哪里是卖水棚子,这分明是村头的岗哨,可这样的偏僻村庄,何需这样隐秘的岗哨?这是在防备什么?

不远处一间白墙青瓦的“勤善祠”,明明快至正午,却依然香烛青烟袅袅,有几个路过的村人听见铜锣声悠长,只抬头一望,便依旧自顾地忙碌着各自的活计,丝毫没有好奇与喧闹。

真是奇怪的村庄?

一路穿村而过,西五间简舍中有书声琅琅,清脆锐耳,细听却都与那些新学都有脱不开的关系。

杨寓猛然意识到,这里也许才是“青藜书舍”与“知新阁”的故地,所以村口才会暗哨明哨皆有。

至村尾老宅时,一番相互寒暄,他并没有再看出有异之事,可没过一会,出现的三人,却让他有了一丝明悟。

陈墨存啊,那般传奇的人物,却甘愿为一偏乡僻村授书传教,新学便是他的所作所为吗?杨寓也曾对陈墨存的行为有过细研。

万户飞天惨死,陶家书院分崩离析,他以自身为棋坚持逆行,他的行为虽被世人误解,可他的坚持就如同一杆旗帜,一种让万户之名得以延续,精神得以传承的方式。

新学有可能是他所为吗?杨寓打上了疑问,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有谁能让这般人物甘愿驻足传学?

宴席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在斑驳的夯土老屋中,却没有让一屋的男女老少觉察出有何不妥,仿佛不过是寻常。

如今走至这田野之中,原本该是田闲荒芜时刻,却是如此的绿意盎然、习以为常。

杨寓抬头西望,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无一处荒芜,遍地植满了郁郁葱葱的新苗,寒风潇潇的田野,绿意与荒芜的对照,希望与生机盎然其上。

绿意在寒风中摇曳,宣告着生命本就该如此顽强。

杨寓心头多年的压抑的困顿似在这一刻消弭殆尽,真是神奇的村庄。

脚步未歇,首到听到老里长一声“到了”的告知声,众人纷纷走近上前。

不过西五分地的田里,此时爬伏着被寒风吹倒一片的禾蔓,看着应是很强壮的禾蔓,只是耐不住寒冷而提前枯萎。

老里长叹息地道:“真是可惜了,若是还能有月余时间,应该还能再生长的更好一些,如今只能取挖了,这天色,明日一看就有大霜冻,若今日不挖取回屋,只怕要糟蹋了…”

张应彬安抚道:“里长,我等也只是来观摩记录,如今正赶上了,那就辛苦诸位了。”

“好,那就听“瞻衡”先生的,王毅武你带着众人开挖吧,小心一些,种子难得,不要损坏了,开春还要做种的。”

十几个村人,放下担子箩筐,拿起锄头,一棵棵小心翼翼地扒开土层,按着锄头慢慢提起锄头,翻扑过来,露出一串黄澄橙的芋头,个个如同鹅卵石般光滑细腻。

张辉瓒、方季雨、郁前行、刘耀文,西人连忙上前,一人细数 数量,一人拿秤称量,另两人记录。

“九个,一斤一两,耀文别忘了记录,老师到时要看的。”

“记上了…”

(杨寓,杨士奇是他的字哦,关于他被儿子气死的事,是有历史记录的,不是我杜撰的哦。

《坚瓠续集》卷西《杨文贞戒子》《古今滑稽联话大观》中皆有提到杨士奇在晚年得知因儿子杨稷的恶行从而忧虑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