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影窑

2025-08-23 4608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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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影窑

“光…才是最后的窑变…”

爷爷林时金那嘶哑的、染血的遗言,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砚舟的耳膜,穿透鼓膜,首抵灵魂最深处,在那里疯狂搅动,引发一场无声的海啸。

他瘫在轮椅上,身体冰冷僵硬,唯有胸腔里那颗东西在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几乎要碎裂开来。视线死死黏在ICU隔离玻璃后——爷爷枯槁的身体瘫在椅子里,嘴角那道黑红的血痕刺目惊心,医护人员围着他,忙碌,却透着一股于事无补的仓皇。地砖上,那只刚刚自行生出冰裂天青光、旋即又被爷爷的鲜血玷污、最终摔得粉碎的茶杯残骸,如同一个冰冷而残酷的隐喻。

光? 窑变?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碰撞、撕裂、重组。爷爷穷尽一生,甚至搭上性命,在冰裂纹那不足百分之五的成品率里挣扎、煎熬,最终在死亡降临前的回光返照中,窥见的…竟是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

荒谬! 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荒谬感混合着巨大的悲恸,几乎要将林砚舟彻底吞噬。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想要嘶吼,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包括怀中这台冰冷沉重的相机——这带来毁灭又记录毁灭的罪魁祸首!

就在他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

“嗡…”

怀中那台老式胶片相机,毫无征兆地…再次…震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像一颗沉睡许久的心脏,在深渊底部,无力却又固执地…搏动了最后一下。

不是之前的滚烫,也不是星芒能量的悸动。而是一种…内敛的、冰冷的、仿佛某种精密机簧运行到终点的…滞涩感。

紧接着!

“咔…嗒。”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砚舟耳边的…机械轻响,从相机内部传来!

是过片齿轮转动的声音! 是快门帘幕复位的声音! 是…一张胶片拍摄完毕,相机自动过片准备下一张时…才会发出的、标志性的声音!

可是… 这卷胶卷… 这卷承载了沈素衣跨越八百年刻下的遗言、刚刚又被菩提青焰显影出完整秘纹图谱的胶卷… 不是己经被苏晚取出来了吗?! 相机里面… 应该是空的! 是空的才对!

一股冰冷的、诡异的寒气瞬间沿着林砚舟的脊椎窜上天灵盖!他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怀中这台相机!

相机漆黑的镜头,如同深不见底的眼瞳,冷漠地回望着他。机身冰冷,屏幕碎裂,没有任何异常的光亮或温度。方才那声“咔嗒”轻响,仿佛只是他极度疲惫和悲伤下产生的幻听。

但… 那种感觉… 那种胶片被卷动、一张曝光完成、等待下一张开始的…完整的机械流程感…如此真实!

鬼使神差地,林砚舟用颤抖的、几乎不听使唤的左手,摸索着,按下了相机后背的舱盖释放钮。

“啪。” 一声轻响。舱盖应声弹开。

他屏住呼吸,如同即将揭开一个潘多拉魔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着那黑暗的胶片仓内部…看去。

空的。 果然是空的。 胶片轴芯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暗色的金属舱壁。

果然…是幻听吗…极致的压力下,神经彻底错乱产生的幻听…

林砚舟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虚无感攫住。他苦笑一下,准备合上舱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舱盖的瞬间——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相机内部,靠近片框右下角,那片最深的阴影区域。

那里… 好像… 有东西?

不是胶卷。 是一种…极其黯淡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残留的印迹?

像是一小片…灰烬? 又像是…极细微的、凝固的…釉泪?

林砚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脱力感,将相机艰难地举到眼前,凑近那片阴影,拼命地眯起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不是灰烬。 也不是釉泪。

那是一片…极其微小的、半透明的、仿佛是由最纯净的琉璃或水晶熔化后又急速冷却形成的…薄膜。

它紧紧地、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合在相机内部的金属舱壁上,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规则、边缘如同冰裂开片般细碎的形状。它太薄了,太透了,几乎没有任何厚度,若非角度巧合,光线恰好以某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掠过其表面,折射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七彩的虹芒,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这是什么?! 相机内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之前爆炸震碎的镜头玻璃?还是…别的什么?

林砚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个疯狂而荒谬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笋,不受控制地从他混乱的脑海里猛地钻了出来!

爷爷临死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神… 那句染血的“光才是最后的窑变”… 相机自动过片的诡异“咔嗒”声… 还有眼前这片紧贴在相机片舱最深处、薄如蝉翼、形如冰裂的…琉璃薄膜…

光… 窑变… 相机…

难道…

他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沉重的相机。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混乱的ICU,越过窗外初升的朝阳,如同穿越了时空,死死钉在了…林家老宅的方向!

钉在了那口刚刚平息不久、埋葬了父亲、镇压着邪秽本体的…鬼眼窑上!

一个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如同早己烙印在灵魂深处,此刻被强行唤醒——

是父亲! 是林松年!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在鬼眼窑那毁灭性的爆炸发生的瞬间! 他不是仅仅用胸膛挡住了冲击! 他… 他是不是…在爆炸的核心… 在毒种邪秽力量与窑火能量最狂暴对冲的那一刹那… 将他毕生维护窑炉所积累的、对火候极致精准的掌控本能… 将他工装裤口袋里那枚叶青梧亲手烧制、浸染了妻子血脉祝福的青瓷平安扣的能量… 将他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儿子最后的不舍与守护… 全部…毫无保留地…灌注、压缩、烙印进了…某种东西里?

而那种东西… 会不会…不止是肉眼可见的骨血? 会不会还有…更精微的、更接近能量本源的…印记?

比如… 无处不在的…光? 比如… 记录了他最后所见景象的…这台相机的内部?!

“苏晚!!!”林砚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裂得完全变了调,充满了极致激动下的恐惧和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他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抓住旁边正盯着胶卷上显影图谱、试图寻找下一步线索的苏晚!

“相机!我的相机!”他几乎是将相机怼到苏晚眼前,左手颤抖得如同癫痫,指着片舱深处那片微不可查的琉璃薄膜,“看!看这里面!这片东西!像什么?!像不像…窑炉内壁…高温釉料挥发后又冷凝的…窑汗?!或者…某种…光的结晶?!”

苏晚被林砚舟突如其来的激动和没头没脑的问题搞得一怔,下意识地顺着他颤抖的手指,凑近相机片舱,凝神向那片深邃的阴影里看去。

起初,她什么也没看到。片舱内部只有冰冷的金属反光。

但当她调整角度,借着窗外射入的、越来越明亮的朝阳的光芒,以一种极其倾斜的视角看进去时——

她看到了!

那片几乎透明的、薄如无物的、紧紧贴合在金属舱壁上的…琉璃状薄膜!

以及…当光线以特定角度掠过时,那薄膜表面折射出的、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却无比复杂的…冰裂开片状的虹彩纹路!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瞬间收缩!

作为顶尖的材料科学和影像技术研究者,她太清楚这种结构的形成了!这绝非普通的玻璃碎裂或污渍!这需要极其苛刻的高温环境、特定的物质成分、以及…瞬间的极高温加热 followed by 急速的冷却!才能形成这种介乎于晶体与非晶态之间、拥有独特光学特性的…琉璃化薄膜!

而相机内部…根本不可能产生这种条件!

除非…

一个更加疯狂、却瞬间贯通了所有线索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苏晚的大脑!

“光的…烙印…”苏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砚舟,眼中爆发出骇然却又极度兴奋的光芒,“我明白了!林砚舟!我明白了!”

她一把抢过林砚舟手中的相机,如同捧着绝世珍宝,手指无比轻柔地抚过相机冰冷的外壳,声音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

“不是窑汗!是…影窑!是光的窑变!”

“鬼眼窑爆炸的瞬间!能量级别远超想象!它不仅仅炸碎了物质!它甚至…短暂地扭曲了那片空间的光学法则!”

“你爸…林叔他…他最后挡住的,不只是冲击波!他很可能…在那一刻, uionally (无意中)将他守护了一辈子的窑火意志、还有平安扣里叶姨的能量…作为‘釉料’…把爆炸核心的毁灭性能量和光影…当成了‘窑炉’!”

“而这台相机!这台正好记录下那一刻的相机!它的片舱!它的内部空间!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微缩的、扭曲的、进行一次性的、匪夷所思的…‘影窑’!”

“那片东西!”苏晚的手指几乎不敢触碰那片薄膜,声音尖锐,“这不是普通的冷凝物!这是…光!是爆炸瞬间的光影信息!混合了林叔的意志、邪秽的能量、还有无法理解的时空扭曲…被一次性‘烧制’出来的…光的结晶体!或者说…一块‘影窑’烧出的…琉璃底片!”

“你爷爷说的没错!光!就是最后的窑变!他穷尽一生研究的冰裂纹…可能根本就不是单纯的物质配方和火候!它的终极形态…可能就是一种…凝固的光!一种能量的纹路!”

“林砚舟!”苏晚猛地抓住林砚舟的肩膀,眼中燃烧着破解终极谜题的疯狂火焰,“这块‘琉璃底片’…它里面…一定封存着鬼眼窑爆炸核心最关键的…能量结构信息!甚至可能包括…那邪秽被初步封印时的‘指纹’!”

“显影!我们必须把它显影出来!用光!用特殊的光!”

她猛地转头,看向自己平板电脑上那幅由沈素衣遗言显影而成的、完整的菩提灰秘纹图谱,又看向ICU内那口悬浮的、燃烧着青焰的封印棺椁!

“菩提青焰能显影沈素衣的隐形药水…” “那么…显影这块‘光窑’烧出的琉璃底片…需要的光…”

苏晚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了棺椁表面…那幽冷流淌的青色火焰之上!

“需要…同样的火!”她和林砚舟异口同声,嘶哑地喊了出来!

目光猛地碰撞在一起! 里面是同样的震撼、疯狂、以及一种破开迷雾、首抵核心的…战栗!

林砚舟猛地扭回头,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ICU内。 爷爷倒下的身影。 母亲平稳的呼吸曲线。 还有那口悬浮的、流淌着青焰的、封印着邪秽也封印着至亲骨血的棺椁。

然后,他转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迷茫悲恸被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彻底取代。

他伸出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左手,不是去拿相机,而是…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开始拆卸自己右臂上那沉重、冰冷、布满细密冰裂纹的石膏!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断裂的腕骨和深处曜变碎片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碎了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却没有丝毫停顿!

“去老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嘶哑却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鬼眼窑口…那里…残留的邪秽能量和菩提青焰的辐射最强…”

“用那口棺椁作为引信…” “用这台相机作为‘影窑’…” “用这块‘琉璃底片’作为胚体…” “显影!”

他猛地扯下最后一块石膏碎片,露出苍白浮肿、却被他强行灌注了全部意志的右手腕,一把抓向苏晚手中的相机!

“把鬼眼窑最后那一刻…” “把我爸‘烧’进去的东西…” “全部…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