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安气得跺脚，她的小脸因激动而泛红，胸口剧烈起伏，突然转身冲向管家的书桌，抓起钢笔和一张空白信笺，又噔噔噔跑回来，把纸笔一股脑塞进顾柏舟手里。
“写！”她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骄横，“写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把自己弄成这样！不然……不然我就不要你了！”最后几个字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像是害怕某种可怕的后果。
顾柏舟握着冰冷的钢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起眼，深深地看向沈瑾安因愤怒和某种不明情绪而亮得惊人的眼睛。惩戒室的灯光惨白刺眼，空气里血腥和药味浓得化不开。时间仿佛凝固了很久。
终于，他低下头，沾着血迹和汗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在那张干净的信笺上，一笔一划地写：
「保证书」
「一、顾柏舟是沈瑾安的狗。」
「二、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坏。」
「三、再坏就不要了。」
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被汗水晕开，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狼狈和笨拙的认真。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沈瑾安一把抢过那张纸，皱着眉看了一遍，显然对那潦草的字迹很不满意。她嘟着嘴，目光扫过末尾，突然指着空白处：“这里！画押！”
顾柏舟茫然地看着她。
“笨蛋！”沈瑾安抢过钢笔，拔掉笔帽，用笔尖在纸上空白处飞快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头圆脑的简笔画小狗，小狗的耳朵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她把笔塞回他手里，指着那个小狗，“按这里！按手印！以后这就是你的认错符号！敢再犯，我就把它贴满整个顾家！”
顾柏舟看着纸上那只丑丑的、耳朵耷拉的小狗，又看看沈瑾安气鼓鼓却异常认真的小脸。惩戒室冰冷的空气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他沉默地伸出沾着血污和墨渍的拇指，在那个小狗头像上，用力地、清晰地按了下去。
一个暗红色的、小小的指印，覆盖了小狗耷拉的耳朵。
沈瑾安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皱巴巴、沾着血和墨还有指印的保证书折好，像藏起什么宝贝一样塞进自己睡衣口袋。她转过身，对着管家扬起下巴，带着胜利者的骄矜：“好了！罚完了！带他去上药！要是留疤了，我唯你是问！”
……
“瑾安？瑾安！”黎穗禾压低的声音带着关切，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
沈瑾安猛地回神，指尖下的纸条仿佛还残留着当年信笺的粗糙触感和那抹暗红的温热。教室里明亮的晨光取代了记忆里惨白的无影灯，眼前是顾柏舟干净整洁的制服袖口，哪里还有半分血污。
她垂眸，看着纸条上那线条流畅、耳朵耷拉的小狗头像，不再是当年她画的那个圆滚滚的丑样子，而是带着他特有的冷峻笔锋，却依旧透着一种熟悉的、笨拙的认命感。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拿起笔，没再犹豫，笔尖悬在那个耷拉的小狗耳朵旁，停顿了一瞬，然后飞快地勾勒出一只线条圆润、趾高气扬的猫爪印，爪心还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画完，她若无其事地把纸条推回到顾柏舟的课桌上，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信笺上那个暗红指印的微凸触感。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讲到关键公式。周屿伸长脖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顾柏舟刚拿到手的纸条，压低声音怪叫：“哎哟喂！老顾你上课传什么小情书……卧槽！这啥？狗爪印？”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地侧目。顾柏舟面无表情地劈手夺回纸条，指腹用力擦过纸面上那个小小的猫爪印，仿佛要抹掉什么证据，耳根却悄然漫上一层薄红。
沈瑾安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大口苦涩的药茶，舌尖残留的糖味彻底被淹没。她看着黑板，唇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极小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纸条被顾柏舟夺回，紧紧攥在掌心。周屿揉着发红的手背，还想探头去看，被顾柏舟一个冰冷的眼刀钉在原地，悻悻地缩回脖子嘀咕：“小气，看看都不行……” 周围的窃笑声也在这无形的低气压下迅速消散。
数学老师敲了敲黑板，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周屿！精力旺盛是吧？上来解这道题！”
周屿哀嚎一声，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磨磨蹭蹭地起身。
顾柏舟的指腹用力，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纸条揉进骨血里。沈瑾安推回来的纸条上，那个圆润的猫爪印和蝴蝶结，像带着细小的电流，顺着他紧握的拳头一路窜上脊椎，烧得他耳根那片薄红更深了几分。他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是窘迫，是被窥破隐秘心事的狼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那个小小印记盖章确认般的归属感。
他沉默地将纸条展开一角，目光沉沉地掠过那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头像，最终定格在趾高气扬的猫爪印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纸面，仿佛能感受到她落笔时的得意和宣告。喉结再次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他最终极其迅速地将纸条重新叠好，塞进了制服内侧最贴近心脏的口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带着一种近乎藏匿赃物的决绝。
讲台上，周屿对着复杂的几何题抓耳挠腮。数学老师无奈地摇头，目光扫过教室，落在后排安静坐着的顾柏舟身上：“顾柏舟，你来解。”
顾柏舟应声而起，身姿挺拔如松，脸上己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他大步走上讲台，接过粉笔，几乎没有停顿，流畅的在黑板上书写解题步骤。
沈瑾安托着腮，目光落在讲台上那道挺拔专注的身影上。湖蓝色的裙摆下，她藏在课桌下的脚尖无意识地轻轻晃着，心情像被阳光晒透的云朵，轻盈又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她看着他干净利落地写完最后一步，将粉笔精准地丢回粉笔盒，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后排几个女生发出低低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