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冰凉光滑的后盖。她能感觉到金属片边缘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卡扣设计。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在指尖那一点——轻轻一送，一按！
“咔嗒。”
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仿佛幻觉般的轻响。
成了！
巨大的成功感和一种恶作剧得逞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沈瑾安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她猛地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揉碎了满天的星子，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得意又狡黠的弧度。
顾柏舟恰好在这时抬起了头。
体温计从她额角移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正正撞进了她盛满得意、狡黠和纯粹兴奋的眼底。那瞬间绽放的、毫无防备的粲然笑意，如同阳光穿透冰层，刺眼得惊人。
顾柏舟的动作顿住了。握着体温计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脸上，像在审视一个突然变得陌生的谜题。那笑容太亮，太纯粹，也太……反常。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被排斥在外的茫然和疑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底深处漾开一丝涟漪。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那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眼中那层喜悦的薄雾，看清底下藏着的秘密。
沈瑾安心头猛地一跳，得意瞬间被心虚冲散。她飞快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几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再抬眼时，脸上只剩下一点被惊扰后的骄矜和不耐烦。
“没什么啊，”她撇撇嘴，声音刻意带上点慵懒，伸手拨了拨垂到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量好了？多少度？”
顾柏舟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那点粲然的笑意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首起身，看了一眼体温计的屏幕。
“36.7，正常。”他报出数字，声音恢复了平板的陈述。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停顿或审视——极其自然地放回自己裤袋里。
“走吧，”沈瑾安站起身，心情大好，声音都带着轻快的调子，像只刚偷到油的小老鼠，“景言哥哥肯定等急了。”她脚步轻快地绕过顾柏舟，率先朝门口走去。
顾柏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灿烂笑容和此刻轻快得近乎跳跃的步伐，像两幅割裂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无声地碰撞。他沉默地跟了上去。
午餐安排在主楼西侧一个阳光充沛的小餐厅里。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精致的骨瓷餐具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白景言己经落座，正慢条斯理地展开餐巾。看到并肩走进来的沈瑾安和顾柏舟，他镜片后的目光在沈瑾安明显轻快飞扬的眉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
“瑾安妹妹看起来心情不错。”白景言笑着示意他们入座。
“还好啦。”沈瑾安在主位旁坐下，顾柏舟则在她左手边稍后的位置落座，姿态依旧是沉默的守护。
午餐是清淡精致的粤菜。鲜嫩的清蒸石斑鱼，碧绿的蚝油生菜，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虫草花炖鸡汤。侍者无声地布菜。
沈瑾安拿起筷子，心情愉悦地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成功植入监听器时那种微妙的触感，让她胃口都好了几分。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顾柏舟放在桌边的手机，嘴角忍不住又往上翘了翘。
白景言慢条斯理地用汤匙搅动着汤盅里澄澈的汤水。他微微抬眸，视线越过汤盅氤氲的热气，精准地落在沈瑾安那张藏不住得意的小脸上。他唇角微弯，勾起一个温和却带着深意的弧度。
“瑾安妹妹，”白景言的声音不高，带着闲聊般的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新得的‘玩具’，玩得开心是好事。”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洁白的亚麻桌布上轻轻点了点，发出极其细微的“嗒”声。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放在桌下的手，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不过，越是新奇有趣的东西，越要记得……‘安全存放’。”
白景言的指尖在洁白的亚麻桌布上落下最后一个轻点，那细微的“嗒”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顾柏舟心底那片沉寂的深潭。
“安全存放”。
沈瑾安正因白景言的暗示而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浓密的睫毛快速扇动了两下，低头专注地拨弄着碗里那根碧绿的菜心，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东西。她小巧的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染上了一抹薄红，像初绽的桃花瓣，泄露了心底的慌乱。
顾柏舟的心猛地一沉。
她有秘密。
一个关于“玩具”的秘密。
一个她显然乐在其中、却不愿意、甚至刻意避开让他知晓的秘密。
而白景言，这个外人，却知道。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酸涩感猛地冲上喉头，随即化为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憋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餐叉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那股在胸腔里左冲右突的烦躁。他看着沈瑾安低垂的、带着点娇憨的侧脸，看着她无意识用筷子尖戳着菜心的孩子气动作，看着她因为那个“秘密”而微微发亮的眼角……这一切都因为“隐瞒”而变得无比刺眼。
餐厅里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和汤盅里热汤微弱的翻滚声。阳光暖洋洋地铺在餐桌上，却丝毫驱不散顾柏舟周身弥漫开来的低气压。那冷硬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墙，将他和餐桌上另外两人隔开。
白景言仿佛毫无所觉，依旧优雅地小口喝着汤，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在沈瑾安泛红的耳尖和顾柏舟绷紧的下颌线之间，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
沈瑾安终于把那根饱受蹂躏的菜心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她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大小姐特有的矜持。那点因心虚而生的不自在，似乎己经被食物的暖意和成功的喜悦彻底冲散。
“我吃好了，”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清悦，带着点午后的慵懒，“景言哥哥慢用，我去睡会儿。”她甚至没看顾柏舟一眼，像只餍足又倦怠的猫，抱着不知何时又蹭到她脚边的旺旺，转身就朝餐厅通往二楼的侧门走去，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