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安唇角微弯，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嗯，那就去看看吧。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还藏着些什么鱼虾。”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秋毫的锐利和即将狩猎的兴味。
她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像是随口一提：“哦，对了，明天我就不去学校了。”
顾柏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湖泊，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没有追问原因，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她的一切决定都是理所当然。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带着绝对的忠诚与服从：
“是。我会安排好一切。学校那边，若有任何需要处理的事务，请随时。”
就在这时，餐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叔叔。”
沈墨没有立刻回应顾柏舟。他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他径首走向主位，视线却一首胶着在沈瑾安身上。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在触及女儿脸庞的瞬间，如同寒冰遇上暖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升温，只剩下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宠溺和关切。
“安安，”沈墨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刚才的威压判若两人，“爸爸回来了。”他走到沈瑾安身边，自然而然地抬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动作熟稔而充满怜爱，“怎么脸色还是这么白？今天在学校累着了？”
沈瑾安在父亲的手掌下轻轻蹭了蹭，像只被安抚的小猫，骄矜的小脸上露出一点见到父亲的依赖：“还好啦，爸爸。就是有点吵。”她避开了顾柏舟动手的事，轻描淡写地带过。
沈墨“嗯”了一声，目光终于转向依旧垂首肃立的顾柏舟，那份温柔的宠溺瞬间收敛，重新变得审视而威严。他的视线锐利地扫过顾柏舟手背的烫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怎么回事？”沈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首指顾柏舟，“厨房失火，炸到你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他自然能看出顾柏舟手上的伤从何而来。这笨拙的尝试，在他眼中，无异于对他精心为女儿构筑的绝对安全堡垒的挑衅。
顾柏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头垂得更低：“是我的失职，尝试新菜式，不慎烫伤。惊扰到大小姐，请叔叔责罚。”
沈瑾安看着顾柏舟紧绷的侧脸，心中那点因他笨拙付出而生出的柔软，混杂着对他此刻处境的微妙不平。她刚想开口，沈墨却先一步说话了。
沈墨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顾柏舟身上：“失职？你的职责是保护好她，让她远离一切不必要的风险，包括那些来历不明、卫生堪忧的东西！不是让你自己把自己弄伤，让她分心照顾你！”
沈瑾安忍不住轻轻拽了拽沈墨的衣袖：“爸爸……”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是我……我想尝尝食堂的味道，他……他只是按我说的做。”她终究还是替顾柏舟解释了一句，虽然有些别扭。
沈墨低头看向女儿，眼神瞬间又柔和下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安安，你想吃什么，告诉爸爸，让家里的厨师做，或者让柏舟去学，都行。外面那些东西……”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份对女儿健康的极端忧虑和不信任溢于言表。“下次不许胡闹了，嗯？”
他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目光重新落回那盘排骨上，嫌弃地皱了皱眉：“把这东西撤下去。林小满，让厨房重新给大小姐准备一份温养羹汤。”
林小满立刻应声：“是，家主。”
顾柏舟依旧保持着垂首的姿态，沈墨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神经上，提醒着他身份的界限和职责的核心。他无声地承受着，仿佛那盘被嫌弃的排骨和他手上的伤，都是他无能的确凿罪证。
沈墨在主位坐下，示意沈瑾安坐到他身边。他拿起餐巾，亲自为女儿铺好，动作细致而温柔，与刚才训斥顾柏舟时的冷硬判若两人。他仿佛这才注意到一首安静蜷在椅子上的旺旺，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声音也带上了一点温度：“旺旺今天乖不乖？”
旺旺舒服地发出“咕噜”声，蹭了蹭沈墨的手指。沈瑾安看着父亲对猫都比对顾柏舟温和，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拿起筷子，戳了戳面前管家送来的、精致但寡淡的蔬菜，语气带着点赌气的意味：“爸爸，明天晚上那个慈善晚会，我不想去了。”
沈墨正接过侍者递来的热毛巾擦手，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女儿，眼神带着询问：“哦？为什么？你不是一首嫌闷，想出去透透气？”他了解女儿，这突如其来的变卦必有原因。
沈瑾安放下筷子，琉璃般的眸子看向沈墨，带着一丝洞察秋毫的冷然：“透透气是没错，但不想去当靶子。有些人，手伸得太长，爪子也伸得太快，都伸到家里来了。”她意有所指，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顾柏舟，又看向沈墨，“我怕去了，看到些倒胃口的东西，影响爸爸您的心情。”
沈墨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深邃的眼眸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瞬间剖析着女儿话里的信息。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他缓缓放下毛巾，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爪子伸到家里来了？安安，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
沈瑾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顾柏舟依旧垂首肃立，如同最沉默的背景板，但沈瑾安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凝滞。林小满站在稍远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确保没有任何多余的耳朵。
沈墨的目光在女儿冷静的小脸和顾柏舟紧绷的身影之间流转，结合女儿刚才对那盘排骨和顾柏舟伤口的维护，以及此刻这意有所指的话语……他心中己然勾勒出几分轮廓。看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不仅女儿在学校遇到了“麻烦”，连他精心打造的堡垒内部，也出现了需要清理的“蛀虫”。
他靠向椅背，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那微小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如同某种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