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嘴唇哆嗦着,看了看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如同寒冰雕塑般的顾柏舟,又想起对方那句冰冷的“该打”和几乎捏碎他喉咙的恐怖力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不敢撒谎说是沈瑾安先挑衅,更不敢再添油加醋,只能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和恐惧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就是……想跟新同学……开个玩笑……可能……可能话有点……不好听……然后顾……顾同学他……他就突然……就动手了……主任……我的手……我的手断了……好疼……” 他抬起那只打着石膏的手,涕泪横流,博取同情。
刘主任脸色更沉,转向顾柏舟,目光锐利如刀:“顾柏舟!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算赵强言语不当,开玩笑失了分寸,你就能下这么重的手?!这是故意伤害!是严重的暴力事件!性质极其恶劣!”
顾柏舟沉默了几秒。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老师在一旁气得首喘粗气。赵强则屏住呼吸,惊恐地偷瞄着顾柏舟。
终于,顾柏舟抬起眼。他的目光平静无波,越过刘主任,落在赵强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质感:“他辱骂沈瑾安同学,用词极其恶劣、下流、不堪入耳,并伴有指向性侮辱动作,试图进行肢体接触挑衅。我阻止了他。”
赵强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在顾柏舟那毫无温度的眼神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刘主任和张老师对视一眼。赵强平日的风评他们心知肚明,顾柏舟的话可信度极高。但顾柏舟下手之狠辣,造成的后果之严重(骨折),让他们无法轻易揭过。
“无论如何!你的行为严重过激!暴力绝对不可取!”刘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赵强的手腕是粉碎性骨折!需要休养至少两个月!后续治疗费用、责任认定,学校必须严肃处理!顾柏舟,你先停课!回家写一份详细的事情经过和深刻检讨!等候学校处分通知!赵强,你也好好反省!伤好了再处理你的问题!”
“停课?!”张老师惊呼出声,觉得这处罚太重,毕竟事出有因。
顾柏舟却仿佛早有预料,或者根本不在意。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连一句辩解或争辩都没有,甚至没再看赵强一眼,转身就朝办公室外走去。那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漠然。
“等等!”刘主任在他身后喊道,“叫你家长明天来学校一趟!”
顾柏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径首消失在门外。
放学铃响,沈瑾安坐在回程的车里。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却无法驱散车厢内压抑的沉默。
林小满坐在副驾驶,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后座大小姐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沈瑾安望着窗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操场上的那一幕——顾柏舟瞬间爆发的身影,那令人牙酸的骨折声,赵强濒死的惨状,以及顾柏舟最后看向她时,那深沉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她心烦意乱地攥紧了裙摆。她当然知道赵强该打,那种污言秽语死不足惜。可是……顾柏舟那样子……太可怕了。那是一种完全脱离掌控、纯粹暴力的可怕。
车子平稳地驶入顾家别墅。沈瑾安下车,没有立刻走进灯火通明的主楼,而是站在庭院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的发梢。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规律,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韵律感。
顾柏舟走到了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融入暮色的黑色雕像。他身上仿佛还带着教导处那冰冷压抑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夕阳也无法温暖的疲惫。
空气凝固了。白天的惊心动魄、血腥暴力、停课处分……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梧桐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更添寂寥。
沈瑾安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金红色光芒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也清晰地照亮了顾柏舟左脸颊上那道在混乱中被赵强挣扎时指甲划出的、细细的血痕。血痕己经结痂,像一道突兀的印记,刻在他冷峻的脸上。
她的目光,落在那道血痕上,久久停留。夕阳的光线仿佛为那道细小的伤口镀上了一层脆弱的光晕。
沈瑾安看着他那道细小的伤痕,看着他眼底深沉的疲惫,心中那股因恐惧和冲击而翻腾的情绪,竟奇异地一点点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沉重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愤怒?后怕?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羁绊”的东西压在了心头。
最终,沈瑾安轻轻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她没有质问,没有责备,没有安慰,也没有提及停课或处分。她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依旧落在他脸颊那道刺目的血痕上,然后,朝着沉默伫立的顾柏舟,伸出了手。
她的掌心向上,白皙,柔软,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黑暗中递出的一叶扁舟。
“过来。”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柏舟他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那在暮色中散发着微光的掌心。他看着她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清澈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