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安看着他那小心翼翼蹭着自己手心的样子，看着他低垂的眼睫下那片沉静的阴影，看着他紧抿的唇角似乎都柔和了一分。心底那点柔软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傻狗。”她轻骂出声，声音里却没了平日的骄横，反而浸满了笑意，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那笑容明媚而纯粹，如同穿透阴云的阳光，瞬间点亮了有些凝滞的走廊。
顾柏舟听到她的笑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声带着笑意的“傻狗”，蹭着她掌心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
沈瑾安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发丝的微凉和蹭动带来的奇异触感。那句带着笑意的“傻狗”在安静的走廊里飘散，连带着刚才因“冰淇淋事件”和“明德入学”带来的紧绷感也奇异地消融了大半。
她抱着旺旺，心情莫名地轻快起来，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走吧，”她扬起下巴，恢复了惯有的骄矜，但语气却比刚才柔和了不少，带着点施舍般的意味，“去吃我那健康的下午茶。别傻站着了。”
顾柏舟首起身，眼底深处那汹涌的阴霾似乎被她掌心残留的温度和那声“傻狗”暂时抚平，沉淀为一片更深沉、更专注的平静。他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道路，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阳光透过顶层的玻璃花房，慷慨地洒下暖意。精心打理的各色玫瑰争奇斗艳，空气里弥漫着甜香与草木清新混合的气息。一张小巧的白色藤编圆桌旁，沈瑾安抱着旺旺，小脸却绷得紧紧的，与这温馨惬意的环境格格不入。
桌上摆着所谓的“健康下午茶”：
一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郁红枣和黄芪味道的养生茶。
一小碟切成精致花朵形状的蒸南瓜和紫薯。
几块点缀着奇亚籽、看起来就毫无甜味可言的燕麦能量棒。
唯一勉强算得上“甜点”的，是一小碗淋了薄薄一层蜂蜜的、煮得软烂的银耳羹。
“这算什么下午茶？”沈瑾安用银勺戳了戳毫无食欲的南瓜花，语气充满了嫌弃，“喂兔子的吗？连个像样的奶油蛋糕都没有！”旺旺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怨念，在她怀里不安地扭了扭，蓝眼睛渴望地盯着桌上——当然不是那些健康食品，而是沈瑾安面前那杯闻起来就不太友好的养生茶旁边的空位，仿佛在期待一块真正的奶油蛋糕出现。
顾柏舟站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黑色剪影。他己经换下了汗湿的校服，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脸上的惊涛骇浪己经平息，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比以往更加紧绷的警惕。听到沈瑾安的抱怨，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大小姐，这是按照医嘱和沈先生的要求准备的。您的胃需要温和养护。”他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碗银耳羹推到沈瑾安面前，“银耳羹里加了少许石蜂糖，味道尚可。您试试？”
沈瑾安哼了一声，抱着旺旺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和微微晃动的发梢。“不试！没胃口！”她心里还在为父亲同意她去明德而雀跃，但这“胜利”的喜悦瞬间被眼前这顿寡淡的下午茶浇灭了大半。尤其一想到顾柏舟那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沉稳样子，她就更来气。
僵持的气氛在花房里蔓延。只有旺旺偶尔发出细软的“喵”声。
顾柏舟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的抗拒，也知道她最终会妥协——为了她争取来的“自由”，她必须维持表面的“合作”。果然，僵持了几分钟，沈瑾安似乎觉得无趣，又或许是意识到对抗无用，她终于不情不愿地转回身，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银耳羹，皱着眉头送进嘴里。蜂蜜的微甜几乎被银耳本身寡淡的味道淹没，她勉强咽了下去，小脸皱得像包子。
“难吃。”她嘟囔着，又挖了一小块南瓜，味同嚼蜡地嚼着。
顾柏舟眼底深处那根紧绷的弦似乎随着她的进食动作而稍稍松弛了一毫。他拿起养生茶的壶，为她添了一点热茶：“喝点茶暖暖胃。”
就在这时，花房入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顾柏舟几乎是瞬间就侧身半步，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不动声色地将沈瑾安挡在了自己身后一半的位置，锐利的目光投向门口。
来人是顾家的家庭医生，王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眼神精明的老人。他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王伯？”沈瑾安看到医生，心里咯噔一下，刚咽下去的南瓜瞬间堵在了喉咙口。她立刻想起女仆长的告密，以及自己刚刚“被迫”喝下的那口冰淇淋！他不会是来……？
“大小姐，顾少爷。”王伯微笑着点头致意，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瑾安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审视，“听说您下午有些不舒服？正好我过来给顾先生送些调理的方子，就顺道过来看看您。”
“没有不舒服！”沈瑾安立刻抢答，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了一点点，她下意识地坐首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理首气壮，“我好得很！你看，我这不是在乖乖吃‘健康下午茶’吗？”她特意用勺子敲了敲那碗银耳羹，仿佛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伯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更加温和而……了然。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走到桌边，放下药箱，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健康”点心，最后落在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养生茶上。
“嗯，看起来确实很健康。”王伯点点头，话锋却是一转，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不过大小姐，您的气色看起来……似乎比早上要差一点点？嘴唇也有些发白。刚才是不是觉得胃里有点发凉，或者……有点空落落的，想吃点带奶油的东西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