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僵滞。担忧、审视、压抑的怒气……所有之前的情绪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消息彻底覆盖。
但这丝微弱的欢喜，立刻被汹涌而来的、更深沉的阴郁和……恐慌所淹没。
顾远山八年前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上的话再次回响——“你的首要任务，是护好她！用尽一切办法！哪怕……让她暂时恨你！”
他几乎能瞬间预见到无数潜在的危险——不知轻重的同学碰撞、心怀叵测的接近、甚至可能是敌对势力针对沈家或顾家的试探……她的身体，她的安全……
“您……”顾柏舟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干涩得可怕。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手臂，仿佛想将她牢牢固定在安全范围之内，“您要去明德？”
沈瑾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瞬间的欢喜和随即被巨大阴霾吞噬的剧变。那沉重的恐慌感让她心头莫名一窒，下意识地又抱紧了旺旺，再次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出的手。但她脸上强装的兴奋笑容却没有褪去，反而更加用力地扬起，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天真：
“对啊！开心吧？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仿佛在谈论一个有趣的游戏，试图用这层伪装击碎他眼中的阴霾，“爸爸都同意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写满不赞同和沉重担忧的脸，心里那点恶作剧般的“胜利感”又冒了出来，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带着点大小姐特有的骄矜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安抚，“不过你放心，”她扬了扬小巧的下巴，目光扫过他紧抿的唇线，“在学校里，我勉强……还是需要你这条‘笨狗’跟着的。”
“需要”两个字，她说得轻飘飘，带着施舍般的口吻。
但这两个字落入顾柏舟耳中，却像投入沸腾油锅的冷水，瞬间炸开一片滚烫的白雾，短暂地驱散了那几乎将他吞噬的阴霾。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沈瑾安那张带着骄矜笑意的小脸。那双黑眸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有未散的担忧，有沉重的责任，有被认可的微光，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将“需要”二字牢牢刻入骨髓的执拗。
阳光透过彩窗，在他挺拔的身影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洗礼。最终，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颔首，声音低沉得如同磐石相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是，大小姐。”
“我会在您身边。”
“一首。”
那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刻在石头上。沈瑾安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的翻涌平息了，沉淀为一种她看不懂的、却莫名让她安心的东西。
她抱着旺旺，往前踏了一小步，从走廊的暗影重新走进阳光里，也离他更近了些。旺旺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再紧绷，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沈瑾安微微歪头，骄矜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狡黠又带着点探究的笑容。她空着的那只手，带着大小姐特有的、理所当然的任性，抬了起来。
顾柏舟的目光随着她的手移动，身体依旧站得笔首，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没有丝毫躲闪。
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带着少女特有的温软，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落在了顾柏舟微湿的黑发上。
触感微凉，发丝柔软，带着奔跑后的余温。沈瑾安的手指先是试探性地揉了揉他额前那几缕还带着潮气的碎发，动作有些笨拙，像是第一次触碰某种大型而温顺的动物。
顾柏舟的身体在她指尖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头顶蔓延开来，瞬间冲散了刚才所有沉重的情绪——担忧、恐慌、责任的重压——仿佛被这轻柔的触碰奇异地抚平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顺从地、极其自然地，微微低下了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瑾安的手掌能更完整地覆盖在他的发顶。她的手指穿过他浓密的黑发，感受着发丝的柔韧和头皮传来的温热。她甚至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像在安抚一只终于收起尖牙利爪的大型犬。
“这才乖。”她小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满意，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表扬一个听话的孩子。
顾柏舟的身体在她指尖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如同被电流击中。随即，那紧绷的肌肉线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没有动，也没有闪躲，只是顺从地、甚至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渴求，微微垂下了头，将自己更近地送到那只手的掌控之下。
然后，在沈瑾安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他温顺地、极其轻微地，用自己的发顶，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
动作轻缓，带着一种无声的、笨拙的依恋，像一只终于得到主人抚摸的大型犬，用最本能的动作表达着内心的欢喜与臣服。那微凉的发丝蹭过她敏感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一首蔓延到沈瑾安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