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也在啊？”沈瑾安的语气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毫不掩饰的嫌弃，甚至翻了个小小的白眼，“那又怎么样？他去他的，我去我的。高中部那么大，难道我还能天天撞见他不成？”她撇了撇嘴，仿佛顾柏舟的存在是件极其扫兴的事情，“爸爸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他去的吧？我才没那么无聊！他整天板着张死人脸，闷都闷死了，谁要为了他专门跑去上学？”
她的嫌弃表现得如此自然，如此符合她一贯对顾柏舟的态度，甚至带着点被父亲“误解”了的委屈和不满。她甚至微微跺了下脚，怀里的旺旺被颠得不满地“喵”了一声。
沈墨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如海，静静地看着女儿生动的表演。他知道女儿聪明，知道她会演戏，但此刻她流露出的对顾柏舟的“嫌弃”，确实是她最常表现的一面。是真是假，是掩饰还是发自内心？这个十五岁少女的心思，有时候连他这个父亲也难以完全看透。
书房再次陷入沉默。沈墨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书桌角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照片上温婉的女子笑容依旧，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什么。
沈瑾安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目光的偏移。她知道，那是父亲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是她可以利用的“弱点”。她抱着旺旺，往前又凑近了一步，声音放软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女儿的依赖，但眼神依旧明亮而倔强，没有丝毫乞求的软弱：
“爸爸，”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只是想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去体验一下真正的校园生活。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沈家和顾家的高墙里，被当成一个碰不得的瓷娃娃。妈妈当年……不也是喜欢自由自在地生活吗？”她小心翼翼地提到了母亲，这是她最大的筹码，也是最能触动父亲心弦的钥匙。
她看到沈墨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我会保护好自己，”沈瑾安继续保证，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真，“我知道我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你可以安排保镖，可以装最先进的定位设备，甚至可以……让顾柏舟那家伙‘顺便’盯着点我。但爸爸，让我试试，好吗？”
最后一句“好吗？”，她放轻了声音，带着少女的娇憨，眼神却无比执着地迎向父亲审视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和决心。她不怕他，她知道他爱她，这份爱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敢于争取的底气。
沈墨的目光在女儿倔强的小脸和亡妻温柔的笑容间徘徊。良久，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疲惫，又像是某种妥协。他重新戴上金丝边眼镜，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明德……”他缓缓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可以。”
沈瑾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欣喜！
“但是，”沈墨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像一道冰冷的闸门瞬间落下，“有几个条件。”
沈瑾安立刻竖起耳朵，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的了然和警惕。
“第一，你的入学身份需要重新安排。不能是沈家大小姐，也不能是顾家未来的少夫人。”沈墨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一个家境优渥、身体有些娇弱的普通转学生。沈家和顾家的背景，必须完全抹去。具体身份，我会让管家安排妥当。”
沈瑾安心中暗喜：正合我意！远离沈顾两家的光环，更方便她低调地接近黎穗禾。她立刻点头，小脸上写满“理解”：“明白！树大招风嘛，我知道轻重的，爸爸。”
“第二，”沈墨的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你的安保等级不会降低，只会更高。会有最专业的团队负责你往返学校的安全，明德内部也会安排我们的人。顾柏舟……”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会在明处负责你的日常安全，寸步不离。你的任何异常状况，他会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寸步不离？！”沈瑾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抗拒。她刚想反驳，却被沈墨抬手制止。
“这是底线，安安。”沈墨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要么接受，要么就继续在家里‘享受’你的安全生活。你选。”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姿态悠闲，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
沈瑾安的小脸气得微微发红，抱着手臂，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她知道，在这一点上，父亲绝不会让步。顾柏舟就是父亲安插在她身边最可靠、最沉默、也最让她无可奈何的“枷锁”和“盾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最终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茄子，蔫蔫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寸步不离就寸步不离吧。”
“第三，”沈墨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她依旧带着点不甘的小脸，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严厉，“你的身体是重中之重。学校的餐食必须经过我们安排的人检查。任何生冷、辛辣、不洁的食物，绝对禁止。我会让家庭医生定期与校医沟通你的情况。一旦有任何不适，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必须立刻回家，学业暂停。”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沉甸甸的关切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安安，这是爸爸最后的底线。你答应，我们就去办手续。不答应，一切免谈。”
这第三条，几乎是沈瑾安预料之中的。她虽然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但也知道这是他对抗失去恐惧的最后防线。她想起刚才偷吃冰淇淋被抓包的窘境，还有女仆长那碗难喝的姜汤，撇了撇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啦好啦，我答应！不吃冰淇淋，不吃路边摊，按时喝药，不舒服就回家当米虫！行了吧？”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也透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妥协。
看着女儿这副明明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答应的别扭模样，沈墨紧绷的嘴角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厚重茧子的指腹，轻轻拂过女儿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深沉的怜爱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安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喟叹，“你和你妈妈……太像了。”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向往自由，也一样的……让他牵肠挂肚，忧心如焚。
沈瑾安微微一怔，看着父亲眼中那抹深沉的痛楚和追忆，心头也涌上一丝复杂的酸涩。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首安静趴在文件上的旺旺似乎觉得被冷落了，不满地“喵”了一声，小爪子一蹬，恰好将沈墨手边一份摊开的文件扫落在地。
纸张哗啦散开的声音打破了书房里略显沉重的气氛。
“哎呀！旺旺！”沈瑾安立刻弯腰去捡，借此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和心中翻涌的情绪。她抱起闯祸的小猫，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抬起头，对着父亲露出一个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沉重对话从未发生：
“爸爸，那说好啦！明德！不能反悔！我去看看女仆长给我准备的‘健康下午茶’好了没，饿死了！”她抱着猫，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就朝书房门口溜去，脚步轻快，仿佛生怕父亲反悔。
沈墨看着她迫不及待逃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文件上，又转向书桌上那张永远温柔笑着的照片，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
“去吧。”他对着空气般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纵容，也带着更深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忧虑。书房厚重的门在沈瑾安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少女轻快的脚步声和猫咪颈间铃铛的清脆回响。
沈瑾安抱着旺旺，几乎是蹦跳着冲出父亲的书房。初战告捷的喜悦冲淡了姜汤的余味和被抓包的羞恼，明媚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高窗的彩色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她甚至忍不住用指尖沾了一点旺旺毛尖上的暖意，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然而，这份纯粹的欢喜，
在推开书房厚重木门的瞬间，撞上了一堵沉默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