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那日成功突围后,霍去病和弟兄们迷路了。
当霍去病才意识到这点时,他们己经在狼山密林中走了三天。
他靠在一棵老榆树下喘息,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身后传来伤兵们压抑的咳嗽声,像钝刀子在割他的心。
“校尉,水……”
最年轻的亲兵阿竹捧着裂了缝的水囊,手抖得厉害。
水囊早就空了,只剩内壁结着的薄冰碴。
霍去病接过水囊,用力晃了晃,只听见冰块撞击的脆响。
他将水囊还给阿竹,声音沙哑:
“忍忍,找到溪流就有水了。”
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东方,韩将军和墨影应该在那个方向,可他们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突围那天的情景突然撞进脑海。
东门缺口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匈奴的弯刀映着血光劈下来,他挥剑格挡,虎口被震得发麻。
韩安国拄着剑站在火光里,朝他吼:
“走!带着弟兄走!”
“将军你……”
“再不走都得死!”
韩安国吼道:
“告诉墨影,护着你出去!”
霍去病咬着牙转身,带领二十三个弟兄冲进风雪。
身后的城门在轰隆声中倒塌,渔阳城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首到再也听不见厮杀声,才发现自己的左臂被箭划开了长口子,血冻在甲胄上,硬邦邦的。
“霍少爷,有人发烧了。”
阿武扶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伤兵走过来,那士兵嘴唇发紫,额头烫得吓人。
“再找不到避寒的地方,他怕是撑不住。”
霍去病望着茫茫林海,枯枝在寒风中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他们突围时慌不择路,早就偏离了原定路线,连墨影驻守的驿站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
更要命的是,随身携带的干粮在第二天就耗尽了,现在弟兄们只能嚼雪充饥。
“往南走。”
霍去病用剑鞘在雪地上划出方向。
“狼山南麓有猎户留下的窝棚,去找找看。”
他知道这是赌博,匈奴的游骑很可能在那一带巡逻,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队伍艰难地在积雪中跋涉,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霍去病走在最前面,用剑劈开挡路的荆棘,刺啦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他忽然想起墨影临走前塞给他的伤药,急忙摸向怀里,药袋早就被血水浸透,药膏凝成了硬块。
“霍少爷,快看!”
阿武突然指向左前方,那里隐约有炊烟升起。
霍去病心头一振,握紧长剑示意大家戒备:
“阿竹去侦查,其余人隐蔽。”
阿竹猫着腰钻进树丛,片刻后探出头招手:
“是个废弃窝棚!没人,有火堆!”
弟兄们眼睛都亮了,互相搀扶着快步走过去。
窝棚是用黄泥和茅草搭的,门口堆着半垛干柴,角落里还有个豁口的陶罐。
霍去病检查完西周,确定安全后才让大家进窝棚休息。
“生火。”
他将干柴塞进灶膛,阿武划着火石,火星舔着柴草,终于燃起微弱的火苗。
橘红色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露出一张张蜡黄消瘦的脸。
“只剩这点了。”
阿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是突围前墨影硬塞给他的。
霍去病将麦饼掰成小块,先分给伤兵:
“每人一点,垫垫肚子。”
自己却只拿了最小的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麦饼硬得硌牙,混着血丝咽下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夜幕降临时,窝棚外传来狼嚎。
伤兵们吓得缩成一团,霍去病握紧剑守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山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韩将军和墨影应该会合了吧?他们会不会派人来找?还是以为他们都死在乱军里了?
“霍少爷,你说…… 韩将军他们能安全吗?”
阿武抱着膝盖,声音发颤。
霍去病望着跳动的火苗,眼前浮现出韩安国在城楼上的背影,佝偻却挺拔:
“会的,将军身经百战,一定能突围。”
话虽如此,心里却没底。
他想起韩将军后悔的眼神,想起咽喉谷的舆图,悔恨像毒蛇钻进心里,比身上的伤口更疼。
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如果能说服韩将军……
可世上没有如果。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霍去病被冻醒时,发现自己靠着柴火堆睡着了,身上盖着阿武的破披风。
他起身活动僵硬的手脚,突然听见窝棚外有动静,立刻按住腰间的剑。
“谁?”
“霍少爷,是我!”
阿竹的声音带着惊喜。
“我找到溪流了!就在西边百丈远!”
弟兄们顿时来了精神,互相搀扶着跟着阿竹去找水。
溪流结着薄冰,霍去病用剑砸开冰层,清澈的泉水涌出来,大家顾不上冰冷,掬起水就往嘴里灌。
“小心!”
霍去病突然低喝,将身边的阿武推开。
一支羽箭擦着阿武的耳朵钉在树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匈奴!”
有人高喊,大家慌忙找掩护。只见树林里冲出十几个匈奴骑兵,为首的举着狼旗,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撤!往密林深处跑!”
霍去病挥剑斩断射来的第二支箭。
“阿武带伤兵先走,我断后!”
弟兄们不敢犹豫,搀扶着伤员钻进密林。
霍去病和几个能战的士兵留在后面阻击,剑光与刀影在雪地上碰撞,溅起的血珠瞬间冻结。
他砍倒一个匈奴兵,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马蹄声和呐喊声,像催命的鼓点。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听不见追兵的声音,霍去病才敢停下。
他靠在岩壁上喘息,回头一看,心猛地沉下去 —— 身边只剩下阿武和两个伤兵,其余人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校尉,他们……”
阿武的声音带着哭腔。
霍去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坚定:
“先找地方隐蔽,等天黑再去找他们。”
他知道这很危险,但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弟兄。
他们在一个避风的山坳里躲了一整天。
天黑后,霍去病让阿武照顾伤兵,自己独自去找失散的弟兄。
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雪地上的血迹格外刺眼,他沿着血迹往前走,心里默默祈祷。
突然听见前方传来窸窣声,霍去病握紧剑潜行过去,却看见两个匈奴兵正围着一个蜷缩的身影,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
“住手!”
霍去病大喝一声,拔剑冲过去。剑光闪过,匈奴兵惨叫着倒下。
他扶起地上的人,发现是阿竹,孩子胸口插着支箭,己经没气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霍去病将阿竹轻轻放在雪地上,用雪盖住他的脸。
寒风吹过树林,呜咽声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他握紧剑,转身往山坳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回到山坳时,阿武焦急地迎上来:
“霍少爷,你可回来了!伤兵…… 伤兵他……”
霍去病走进山洞,看见伤兵己经没了呼吸,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神情。
他默默坐下,望着跳动的火堆,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弟兄们一个个倒下,他们像无头苍蝇在山里乱撞,连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找到墨影的驿站了。
“霍少爷,你看!”
阿武突然指向洞口,那里的雪地上有几个新鲜的马蹄印,朝着他们的方向延伸过来。
霍去病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握紧了剑。
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匈奴语的吆喝声。
他将阿武和另一个伤兵推进山洞深处:“躲好,别出声!”
自己则握紧剑守在洞口,望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眼里燃起决绝的光。
追兵来了,他们躲不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