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国靠在树下,左腿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竟看见渔阳城的火光在树梢跳跃。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拨开那些灼热的幻影,指尖却只触到冰冷的积雪。
“将军,喝点水。”
亲兵用头盔盛着雪水递过来,自己的嘴唇干裂得像树皮。
韩安国接过头盔,刚喝一口就呛得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还有多少人?”
韩安国抹了把嘴,声音轻得像叹息。
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伤兵,每个人都在强忍着呻吟,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陪着他们。
亲兵数了数,声音发颤:
“能走的…… 不足二十人。”
他望着韩安国渗血的裤腿。
“将军,您的伤得处理,箭头可能还在肉里。”
韩安国摆摆手,目光望向渔阳方向。
那里的火光己经淡了,只剩下冲天的浓烟在暮色中盘旋。
他想起霍去病突围时的背影,少年人举着半截剑,像头受伤却倔强的小狼。
“他该到驿站了吧?”
韩安国喃喃自语,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突然,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枯枝断裂的声音由远及近。
亲兵们立刻挣扎着举起武器,有人还能动弹的,将韩安国护在中间,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戒备!”
亲兵队长嘶哑地喊,握紧了手里的断矛。
韩安国也撑着剑想站起来,左腿一软,又重重跌坐回去。
黑影从树后闪出,火把突然亮起,照亮了熟悉的铠甲。
为首那人勒住马,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
“韩将军!是我!”
韩安国眯起眼睛,看清那人脸上的疤痕和缺了颗牙的豁口,突然笑了,笑声震得咳嗽起来:
“墨影…… 你这小子……”
墨影翻身下马,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膝盖重重砸在雪地上:
“将军!您还活着!”
他伸手想扶,又怕碰着韩安国的伤口,手在半空停了半天,眼圈红得像要滴血。
“哭什么。”
韩安国拍了拍他的手,掌心触到他甲胄上的冰碴。
“老夫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属下在驿站等不到消息,实在放心不下。”
墨影抹了把脸,雪水混着泪水淌下来。
“带了五十个弟兄出来找,找了整整一天。”
他回头喊。
“快!把伤药和干粮拿来!”
亲兵们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有的给韩安国包扎伤口,有的给伤兵喂水。
火把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驱散了林子里的寒气。
韩安国看着忙碌的士兵,突然觉得眼皮沉重,那些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下来。
“霍少爷呢?”
墨影一边帮韩安国调整靠垫,一边随口问道。
韩安国的笑僵在脸上,猛地睁开眼睛:
“他没到驿站?”
墨影愣住了,手里的药瓶 “当啷” 掉在地上:
“没有啊。属下一首守在驿站,派出去的斥候也没见着霍少爷的人影。”
韩安国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记得清清楚楚,霍去病带着二十多人冲出去,往狼山方向去了。
那时候匈奴的主力还在城内烧杀,追兵应该不多才对。
“不可能。”
韩安国挣扎着想站起来,左腿的剧痛让他倒抽冷气。
“他明明突围成功了!我亲眼看着他冲出去的!”
“将军别急。”
墨影急忙扶住他。
“狼山地形复杂,或许是走散了。属下现在就派人去找,带上所有能动的弟兄!”
韩安国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带上我的令牌,让沿途的驿站都帮忙搜寻。告诉他们,活要见人,死……”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
“一定要找到他。”
墨影重重点头,转身安排人手。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焦急却坚定的神情。
韩安国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霍去病指着咽喉谷舆图的样子,少年人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都怪老夫……”
韩安国喃喃自语,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剑柄。
如果当时听了霍去病的建议,如果没有让百姓提前撤离,如果…… 太多的如果在脑海里盘旋,却再也换不回己经发生的事。
“将军,该赶路了。”
墨影安排好搜寻,回来扶韩安国。
“天黑前必须到驿站,夜里的狼山有狼群。”
韩安国被亲兵扶上战马,左腿悬在马腹边,每颠簸一下都像刀割。
他回头望了一眼渔阳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己经熄灭,只剩下沉沉的黑暗,像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
“霍少爷吉人天相,肯定没事。”
墨影走在马旁,轻声安慰。
“他那么机灵,说不定早就找到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
韩安国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马脖子。
夜风卷起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他想起汉武帝的嘱托,想起临行前的誓言,想起那些死在渔阳的弟兄和百姓,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驿站的灯火在前方闪烁时,韩安国几乎要昏睡过去。
墨影扶他下马时,才发现他左腿的绷带己经被血浸透,连马鞍都染红了。
“将军,您的伤……”
墨影声音发颤。
韩安国摆摆手,被扶着往驿站里走:
“不碍事。先安排伤兵休息,再派两队人连夜搜寻,沿着霍去病突围的路线找。”
刚踏进驿站大门,韩安国突然停下脚步。
他望着墙上挂着的舆图,手指重重戳在狼山与渔阳之间的一片空白处:
“这里…… 有处废弃的猎人小屋,他可能躲在那里。”
墨影立刻俯身行礼:
“属下这就带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