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火舌舔舐着渔阳的城楼,将晨曦染成血色。
韩安国拄着断裂的拐杖站在十字街口,看着匈奴骑兵纵马掠过火海,甲胄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右肩中了一箭,箭头穿透肩胛,每动一下都像有烙铁在骨头上碾过。
“将军!西南角缺口太大,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亲兵浑身是血地扑过来,刚喊出半句就被流矢射穿喉咙,身体重重砸在韩安国脚边。
韩安国低头看着亲兵圆睁的双眼,喉咙里涌上腥甜。
昨夜的二次总攻持续到天明,西南角的城墙终究没能守住,匈奴的撞车撞开了丈宽的缺口,像毒蛇的獠牙咬进了渔阳的心脏。
“霍少爷呢?”
韩安国嘶哑地问,目光在混乱的街巷中搜寻。
霍去病带着三百弟兄守在缺口左侧,此刻那里的厮杀声正渐渐稀疏。
“在那边!”
一个伤兵指向街角,韩安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霍去病正挥舞长剑砍倒两名匈奴骑兵,玄色劲装己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去病!”
韩安国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被火噼啪声吞没。他挣扎着向前挪动,脚下的血渍让他几次险些滑倒。
霍去病听到呼喊,回头望见韩安国的身影,眼睛瞬间红了。
他踹开身前的匈奴兵,招呼身边的士兵:
“跟我来!护着将军!”
十余名士兵结成小阵,跟着霍去病冲杀过来。长剑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骨骼断裂的脆响、临死前的惨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绝望的战歌。
“将军快走!”
霍去病冲到韩安国身边,长剑横挥逼退两名匈奴兵。
“西南角缺口能突围,我护你出去!”
韩安国看着他染血的脸,突然笑了,笑声震得伤口剧痛:
“走?往哪走?”
他指着缺口方向,那里的匈奴兵正源源不断涌入。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没学过临阵脱逃!”
“不是逃!”
霍去病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剑尖指着城外狼山方向。
“墨影在驿站接应,我们能突出去!留得青山在……”
“不必了。”
韩安国打断他,抬手按住他的剑柄,掌心的血沾在剑鞘上。
“你年轻,该活着。带着弟兄们从缺口冲出去,去找墨影。”
“将军!”
霍去病眼眶滚烫,泪水混着血水流下。
“要走一起走!”
“听令!”
韩安国突然厉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是主将,你得听我命令!”
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
“老夫后悔了…… 后悔没听你的话,没去咽喉谷设伏。若当初试了,或许…… 或许百姓不会死,城不会破……”
霍去病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望着韩安国浑浊却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那里面有悔恨,有不甘,更有托付的沉重。
“将军!”
远处传来赵虎的呐喊,他浑身是火地从民房冲出,抱着一名匈奴兵滚进火海。
“快带霍少爷走!我挡住他们!”
火海中传来惨烈的嘶吼,那是生命最后的燃烧。
韩安国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
“看见了吗?弟兄们都在拼命,你不能让他们白死!”
他从怀里掏出兵符塞到霍去病手中。
“拿着这个,去右北平找公孙敖,告诉朝廷…… 告诉陛下,渔阳守军,没丢汉人的脸!” 霍去病握紧冰冷的兵符,指尖被棱角硌得生疼。
他知道韩安国不会走了,这位老将要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换一条生路。
“将军保重!”
霍去病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血污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快走!”
韩安国挥起半截拐杖,作势要打,眼中却满是不舍。
霍去病起身,转身对剩下的士兵嘶吼:
“跟我冲!从西南角缺口突围!”
他率先冲向缺口,长剑如一道闪电,劈开迎面而来的匈奴兵。
士兵们紧随其后,结成楔形阵。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没人退缩。
他们知道,身后是将军的嘱托,身前是唯一的生路。
韩安国看着他们冲向缺口,缓缓转身,捡起地上的长刀。
刀身沉重,他却握得稳稳的。街角的匈奴兵发现了他,呐喊着冲来。
“老夫韩安国!”
他高举长刀,苍老的声音在火光中回荡。
“谁敢过此街,先问过我手中刀!”
长刀劈下,第一个匈奴兵应声倒地。
韩安国拄着刀喘息,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依旧挺首脊梁,像一株不倒的老松,挡在街巷中央。
霍去病带着士兵冲到缺口处,这里的战斗正酣。匈奴兵源源不断涌入,他们只能边打边退。
“射箭!掩护!”
霍去病高喊,拉弓搭箭,连射三名匈奴骑兵。
士兵们交替掩护,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外突围。
缺口外的雪原上,匈奴的游骑正在巡逻,看到有人突围,立刻围了上来。
“跟我杀出去!”
霍去病带头冲锋,长剑在阳光下划出刺眼的弧线。
他的左臂中了一箭,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带着弟兄们活下去,为韩将军报仇,为渔阳百姓报仇。
韩安国在街巷中浴血奋战,身上添了数道伤口。
他靠在断墙上喘息,看着越来越多的匈奴兵围上来,突然想起霍去病的话 —— 咽喉谷狭窄处仅容两骑并行,正是瓮中捉鳖之地。
若当初听了他的…… 韩安国苦笑,咳出血来。
后悔无用,唯有死战。
他握紧长刀,再次冲向敌群。
霍去病终于带着残余的士兵冲出缺口,身后是火光冲天的渔阳城,是韩安国最后的呐喊。他勒住马,回头望去,泪水模糊了视线。
“走!”
他咬碎牙,调转马头。
“去狼山驿站!找墨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