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完霍去病的命令后,墨影就匆匆出发了。
很快来到一处驿站,驿站的木门正在暮色里吱呀作响。
二十名随从牵着战马立在尘土里,甲胄上的血渍被风吹得半干,在夕阳下泛着暗红。
“是墨校尉吗?”
驿丞揣着账簿迎出来,棉袍上打了三个补丁,看见马队后面驮着的伤兵,脸倏地白了,“渔阳城…… 破了?”
墨影翻身下马,黑色披风扫过地上的枯草:
“还没。奉霍少爷令,在此接应。”
他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驿丞。
“速开仓库,清点粮草柴火,腾出东厢房安置伤兵。”
驿丞捧着令牌的手首抖:
“仓库只剩三石糙米,柴火够烧两日。东厢房早被流民占了,挤了二十多口人……”
“让流民挪去西厢房。”
墨影打断他,声音冷得像狼山的风。
“伤兵必须住东厢房,那里离水井近。告诉流民,听话的管晚饭,敢闹事的按军法处置。” 他转向随从,说道:
“老周带三人守前门,柱子带两人去后院筑哨塔,剩下的跟我勘察地形。”
随从们轰然应诺,驿站里顿时忙乱起来。
墨影踩着暮色往高处走,驿站建在两山夹谷里,东侧是陡峭的狼山余脉,西侧有条常年干涸的河床,只有南边一条官道通往渔阳。
“校尉你看。”
亲兵指着河床深处。
“那片芦苇荡能藏人,要是匈奴追来,能往那边退。”
墨影蹲下身摸了摸土,指尖沾着细碎的沙砾:
“芦苇荡离水源太远,藏不住半日。”
他望向西侧的山丘,说道:
“那片松林更稳妥,有山泉,林密易守。”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羊皮纸上画出简易地形图。
“此处设三个哨卡,明哨藏在松树上,暗哨埋在芦苇荡。”
“是。”
亲兵刚要转身,被墨影叫住。
“告诉弟兄们,哨卡要轮换,半个时辰一次。发现可疑动静别惊动,放信号箭 —— 三支响箭是匈奴小股,五支是主力。”
墨影把画好的地形图叠好。
“我去跟驿丞对账,你们先去布置。”
回到驿站时,西厢房正闹哄哄的。
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抱着孩子拦在门口:
“凭啥让俺们挪窝?这驿站是官家的,又不是你家的!”
几个流民跟着起哄,把水缸堵得严严实实。
墨影拨开人群,亮出腰间的短剑:
“匈奴离这儿只剩五十里,不想死的就听话。东厢房住伤兵,他们在渔阳替你们杀匈奴,换你们一顿安稳觉,不该吗?”
他转向驿丞,说道:
“把仓库的糙米拿两斗出来,生火煮粥。”
老妇抱着孩子的手松了松:
“真…… 真能有粥喝?”
“有。”
墨影的声音缓了些,继续说道:
“但得帮着干活,烧火、挑水、照顾伤兵,按劳分粮。”
流民们顿时安静下来,七手八脚地帮着搬东西。
墨影看着他们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霍去病的话:
“守住驿站,就是给渔阳留条后路。这些百姓,也是后路的一部分。”
他揉了揉发疼的肩膀,箭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驿丞端着账簿跟过来:
“墨校尉,糙米确实只剩三石,还有半袋发霉的麦麸。药材只有些艾草和当归,治外伤的金疮药一点没有。”
“水井够深吗?”
墨影没看账簿,走到井边往下望,井绳上的青苔滑腻。
“匈奴要是围过来,水源是关键。”
“够深!去年旱灾都没干过。”
驿丞拍着胸脯,说道:
“就是绞车有点松,得修修。”
“让能干活的流民去修。”
墨影接过账簿,借着油灯的光翻看。
“驿站有多少马匹?草料够不够?”
“三匹老马,草料够吃三日。”
驿丞指着后院,说道:
“柴房还有些桐油,本来是留着过年点灯的……”
“桐油留下,有用。”
墨影在账簿上画了个圈,说道:
“明日让驿卒去附近村落征粮,就说渔阳守军借的,战后官府双倍奉还。带五个人去,都穿便服,别惊动匈奴斥候。”
正说着,一个伤兵扶着墙出来,捂着渗血的大腿,说道:
“校尉,有个弟兄发高热,烧得说胡话了。”
墨影跟着进东厢房,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十几个伤兵横七竖八地躺着,最里面的床铺上,一个年轻士兵正浑身抽搐,额头上的汗珠把枕巾浸得透湿。
“把他挪到窗边,透透气。”
墨影解开伤兵的衣襟,见伤口周围泛着黑紫。
“是匈奴的毒箭。”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黑色药膏。
“这是霍少爷给的解毒膏,抹在伤口周围,别碰到血。”
“霍少爷?……”
伤兵烧得迷糊,抓着墨影的手喃喃。
“我们还能回长安吗?我娘还在村口等着我……”
墨影的心像被针扎了下,用力点头:
“能。等打赢了,我带你回长安,吃最甜的桂花糕。”
他替伤兵盖好被子,转身时撞见站在门口的驿丞。
“校尉跟霍少爷很熟?”
驿丞搓着手。
“听弟兄们说,霍少爷才十西岁?”
“嗯,跟他有些时日了。”
墨影的声音软了些,说道:
“他比谁都想守住渔阳,比谁都盼着大家平安。”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
“所以这驿站必须守住,不能让他失望。”
驿丞叹了口气:
“老奴懂了。明日我亲自去征粮,附近几个村子都认识我,不会出乱子。”
夜深时,墨影提着油灯去查哨。
松树上的哨兵见他过来,悄无声息地滑下来:
“校尉,西边十里发现三骑匈奴斥候,己经放过去了。”
“没惊动就好。”
墨影往松林深处走,山泉在石缝里叮咚作响。
“伤兵怎么样了?”
“烧退了几个,就是喊饿。”
哨兵跟着他的脚步,说道:
“驿丞煮了糙米粥,给伤兵留了大半。”
墨影停下脚步,望着渔阳的方向,那里的夜空被烽火染成暗红色。
他忽然想起出发前霍去病的嘱托:
“墨影,你带弟兄们去驿站,不是退路,是接应。我若活着突围,会往你那边去;若我没去,你就带着伤兵和百姓往右北平撤,别回头。”
“校尉放心,弟兄们都记着呢。”
哨兵见他出神,低声道:
“霍少爷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过来。”
墨影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霍去病给的同心珏 —— 那是出发前霍去病硬塞给他的,说 “带着它,就当我在你身边”。
玉石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映着他眼底的担忧。
他忽然转身往回走:
“去把桐油搬到松林,再备些干柴。要是匈奴真来了,咱们就烧条火路。”
“是。”
哨兵刚应下,就听夜空传来两声鹰唳。
墨影猛地抬头,只见两只夜鹰从头顶掠过,翅膀划破寂静的夜色。
“是咱们的信鹰!”
哨兵惊喜地指着天空。
“渔阳来消息了!”
墨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望着信鹰落进后院,手里的油灯险些脱手。
他知道,无论信上写什么,渔阳的战局都己经变了。
而他能做的,就是守好这片驿站,等着那个承诺要带他们回长安的少年将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