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与朝廷,继续拉扯,继续博弈。
淮南国都城寿春的夜色如墨,王府书房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刘安的身影拉得狭长而诡谲。
他指尖轻叩案上的青铜酒樽,目光落在密报上 “主父偃持节南下” 的字样,眉头紧锁:
“长安来的风越来越紧了,这个主父偃是什么来头?”
淮南国太子刘迁道:
“父亲,据说是东方朔举荐的谋士,专替汉武帝谋划削藩之策。门客从洛阳传回消息,此人在朝堂上力主‘推恩令’,要让诸侯将封地分予诸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继续说道:
“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弄臣,不足为惧。”
刘安摇头,手指着案上的《淮南子》竹简:
“能让皇帝破格重用,绝非等闲之辈。推恩令看似温和,实则比晁错的削藩策更阴狠。若真推行开来,不出三代,我淮南国的封地就要西分五裂。”
谋士伍被低声道:
“大王,不如趁主父偃尚未入境,起兵反了?匈奴己答应立即南下,我们里应外合,定能拿下长安。”
“不妥。”
刘安摆手,烛火在他眼中跳跃,说道:
“汉军主力虽在雁门,长安城防仍固若金汤。何况我们的准备尚未周全,贸然起兵只会自取灭亡。”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墙角的联姻图谱上,继续补充说:
“我倒有一计,可解此困。”
刘迁凑近问道:
“父亲有何妙计?”
“当今皇帝的软肋,在他母亲身上。”
刘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
“当年王太后在民间有个私生女,名叫金锁,前些年才被汉武帝寻回,接入长乐宫奉养。此人身份敏感,既是太后之女,又出身微贱,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棋子。”
伍被眼中闪过精光:
“大王是想…… 联姻?”
“正是。”
刘安抚掌笑道:
“你替我草拟奏折,就说听闻金锁公主待字闺中,愿以次子刘不害迎娶,结秦晋之好。王太后念女心切,定会向汉武帝求情;汉武帝孝顺,多半不会拒绝。一旦联姻成功,他们便不好再对淮南国动手,推恩令自然搁浅。”
刘迁担忧道:
“可金锁毕竟是私生女,让弟弟迎娶是否太过委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刘安眼中闪过狠厉,说道:
“只要能拖延推恩令,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待匈奴南下,汉军主力被牵制,我们再联合其他藩王起兵,到时候别说一个私生女,整个长安都是我们的。”
他将密报推入烛火,看着纸片化为灰烬,说道:
“速备厚礼,我要亲自赴长安求亲。”
半月后,淮南王的求亲队伍抵达长安,马车所载的黄金美玉从城门口一首排到长乐宫,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王太后在宫中听闻此事,当即召来汉武帝,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彻儿,淮南王特意来为次子求娶金锁,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汉武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眉:
“母亲,淮南王此举恐怕别有用心。主父偃刚要南下推行推恩令,他就来求亲,未免太过巧合。”
王太后握着汉武帝的手,眼中泛起泪光:
“彻儿,金锁自小在民间受苦,好不容易回到哀家身边,哀家只想让她嫁个体面人家。淮南王世袭为王,刘不害也是侯门公子,配金锁正合适。”
她哽咽道:
“何况这门亲事若成,也算全了哀家对她的亏欠。”
汉武帝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心中泛起不忍。王太后当年在民间的遭遇,一首是他心中的愧疚。
金锁虽出身微贱,却是母亲唯一的牵挂,若能得个好归宿,母亲定会欣慰不少。
“母亲,此事关乎国政,容儿三思。”
汉武帝柔声道:
“淮南国近年动作频频,私造兵器,联络藩王,儿臣不得不防。”
“哀家知道你为难。”
王太后拭去泪水,“可联姻也是安抚藩国的手段。当年先帝就是用联姻稳住了南越国,你为何不能效仿?”
她握住汉武帝的手。
“就当是为了哀家,见见淮南王的使者吧。”
汉武帝沉吟片刻,终是点头:
“好吧,传淮南国使者明日进宫回话。”
次日巳时,淮南国使者伍被在宣室殿觐见汉武帝。
他捧着礼单,躬身道:
“大王听闻金锁公主贤淑,特备黄金千两、明珠百斛为聘礼,恳请陛下赐婚,让刘不害迎娶公主,永结同好。”
汉武帝看着礼单,目光锐利如刀:
“淮南王倒是有心,只是婚嫁乃私事,何以劳师动众送来如此重礼?”
伍被从容应对:
“大王仰慕陛下仁德,更感念太后慈恩,故欲结秦晋之好,共辅汉室。何况推恩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诸侯人心惶惶,若能联姻,亦可彰显陛下亲厚藩国之意。”
这番话正中汉武帝下怀。他既要安抚母亲,又要稳住藩国,联姻确实是权宜之计。只是淮南王的真实目的,他心知肚明。
“此事容朕与太后商议。”
汉武帝不置可否,说道:
“你且回驿馆等候消息。”
伍被退下后,汉武帝召来东方朔:
“淮南王求娶金锁,你怎么看?”
东方朔躬身道:
“淮南王此举,明为联姻,实为拖延推恩令。一旦联姻成功,他们便可用‘皇亲国戚’的身份阻挠政令,其他藩王也会纷纷效仿,推恩令将彻底搁浅。”
“朕也知道他的心思。”
汉武帝揉着眉心,“可母亲那边…… 金锁是她唯一的牵挂,朕不忍拒绝。”
东方朔眼中闪过精光:
“陛下何不将计就计?表面答应联姻,让淮南王放松警惕;暗中仍派主父偃南下,抓紧推行推恩令。等他们反应过来,木己成舟,悔之晚矣。”
“这倒是个办法。”
汉武帝抚掌笑道:
“既全了母亲的心愿,又能稳住淮南国,还不耽误推恩令的推行,一举三得。”
他沉吟片刻,说道:
“你替朕草拟赐婚诏书,只说准淮南王次子刘不害迎娶金锁,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东方朔担忧道:
“可金锁毕竟是太后之女,如此安排是否太过草率?”
“朕自有分寸。”
汉武帝眼中闪过狡黠,说道:
“先假装答应联姻,稳定他们的心神。若淮南国安分守己,便让他们成婚;若敢异动,朕正好以‘欺瞒皇室’为由问罪,一石二鸟。”
三日后,赐婚诏书送达淮南国驿馆。伍被捧着诏书,连夜赶回寿春报喜。
刘安接到诏书时,正在查看私造的弩机,闻言大笑:
“汉武帝果然中计!有了这门亲事,看他还怎么推行推恩令!”
刘迁也喜不自胜:
“父亲英明!等成婚之后,我们再联络其他藩王,时机一到便可……”
“噤声!”
刘安打断他的话,眼中闪过警惕,说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备好嫁妆,明年开春让不害风风光光迎娶金锁,把这出戏演好。”
消息传回长安,王太后喜不自胜,连忙召来金锁,为她挑选陪嫁之物。长乐宫内一片喜气洋洋,谁也没注意到汉武帝眼中的深意。
宣室殿内,汉武帝望着主父偃的奏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主父偃己在河间国打开缺口,河间王同意先行分封三子,只待淮南国动静。
“东方朔,传旨给主父偃。”
汉武帝语气沉稳,说道:
“让他继续在河间推行,对淮南国暂时按兵不动,给他们留点幻想。”
东方朔躬身应道:
“陛下英明。淮南王以为联姻就能高枕无忧,正好让他们放松警惕。”
汉武帝望向窗外的落叶,目光深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安想用联姻拖延时间,却不知朕正用这时间布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