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秋意浸透。
汉武帝从奏折中抬头。
青铜灯燃尽三盏灯油,
梧桐叶落阶前,簌簌作响。
他揉发胀太阳穴,对公公道:
“摆驾太液池,朕想透透气。”
公公躬身应诺,转身传旨。
仪仗簇拥龙辇往太液池去。
汉武帝掀轿帘,望宫道凋零花木,
眉宇疲惫稍稍舒展。
连日政务与卫子夫产后琐事,
让雄才大略的帝王生出倦怠。
“陛下今日怎得空散心?”
娇柔女声传来,李夫人提裙摆跟上。
淡紫宫装秋风轻扬,如盛开紫薇。
她肌肤胜雪,带江南女子温婉,
含笑望龙辇天子:“臣妾陪陛下走走。”
汉武帝示意她上车同行:
“连日处理政务,有些乏了。
有你在身边,倒觉得清爽许多。”
李夫人依偎他肩头,声音轻若流萤:
“臣妾为陛下唱支歌解闷吧。”
未等回应,便轻启朱唇。
婉转歌声随秋风散开,
有江南水乡柔婉,藏不易察觉怅惘。
太液池水波泛金光,芦苇染霜白。
汉武帝闭目聆听,歌声动人,
音色清越如玉石相击,只是这曲调……
他忽然睁眼,目光落李夫人脸上:
“这唱的是……《长门赋》?”
李夫人歌声戛止,脸颊泛红晕,
连忙起身行礼:“臣妾该死,
一时忘情,扰了陛下兴致。”
她垂着头,睫毛投浅影,带几分慌乱。
汉武帝未动怒,望池中残荷沉思。
《长门赋》是司马相如为陈阿娇所作,
写尽冷宫哀叹,从新宠口中唱出,
未免太过巧合。
“你可知这歌词的来历?”
天子声音平静,目光锐利如鹰,
落李夫人微微颤抖的指尖。
宫廷之中,无心之言可能藏玄机。
李夫人跪下请罪:“臣妾不知,
前几日听宫人哼唱,记下调子,
并非有意冒犯。”
她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打转,
更显得楚楚可怜。
汉武帝缓神色,伸手扶她:
“起来吧,朕知道你无心。”
他望长门宫方向,宫墙巍峨,
透着死气沉沉的荒凉:
“长门宫的事,往后莫要再提。”
李夫人乖巧点头,重新依偎身边,
心中暗自松气。
她听闻陈阿娇失宠往事,
哼唱此曲原想试探帝王心意,却触逆鳞。
龙辇行至藕香榭,汉武帝忽然问:
“朕忘了,你是如何入宫的?”
他记得初见时,女子殿中起舞,
衣袖翻飞如蝶,攫住他的心。
李夫人眼中闪过暖意,轻声说往事:
“臣妾能入宫,全赖陛下恩典,
还有兄长李延年与平阳公主举荐。”
她指尖划腰间玉佩,那是定情之物:
“当年兄长在宴上唱‘北方有佳人’,
陛下问世间真有这般佳人吗?
平阳公主便举荐了臣妾。”
汉武帝忆起那个夜晚:
“那时卫子夫刚诞下公主,宫中设宴。
李延年长袖善舞,歌声清亮: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天子笑道:“朕当时便拍案叫绝,
饮尽杯中酒说‘世间真有这般佳人?’
平阳公主说‘延年妹妹便是’,
你入宫时的《霓裳羽衣舞》,朕还记得。”
李夫人脸颊绯红:“陛下谬赞,
臣妾不过是乡野女子,
能得陛下宠爱己是天大福气。”
龙辇行至太液池中央,
汉武帝望着残荷轻叹:
“宫中女子虽多,
能懂朕心事的却少。”
李夫人轻声道:“陛下是天下之主,
心事自然深沉。臣妾虽愚钝,
愿做陛下解忧的解语花。”
此时公公匆匆赶来禀报:
“陛下,平阳公主在岸边等候,
说有要事求见。”
汉武帝望去,见平阳公主立柳树下,
淡粉宫装秋风中显眼。
“请公主过来。”
李夫人识趣起身行礼,退到廊下等候。
她知平阳公主与陛下有要事商议,
不便旁听。
平阳公主走上前屈膝行礼:
“陛下今日倒有闲情逸致。”
她扫过李夫人离去方向,带赞许:
“看来李夫人很得陛下心意。”
“姐姐举荐的人,自然不错。”
汉武帝笑着让座:“姐姐寻朕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
平阳公主接宫女递来的茶:
“听闻陛下近日操劳,炖了参汤送来。”
她话锋一转:“还想问问,
卫贵妃的月子快满了吧?
要不要办场满月酒,让朝臣沾喜气?”
汉武帝沉吟:“朕己有打算,
满月酒定在十五日后。
让卫青把霍去病带来,朕见见这少年。”
“陛下还记得这孩子?”
平阳公主眼中含笑:
“去病在军中历练半年,
听说己能领兵操练阵法了。”
“卫青教得好,孩子也争气。”
汉武帝望着池水:“龙城之战后,
汉军确实该添些新鲜血液。”
李夫人在廊下听着,
指尖无意识绞着宫装衣角。
她虽得宠,却深知宫廷瞬息万变,
卫家权势日盛,不得不谨慎。
“时辰不早了,朕该回殿处理政务了。”
汉武帝起身,望远处长门宫,
宫墙暮色中透着荒凉。
“满月酒的事,让内务府准备。
卫青那边,你派人通传一声。”
平阳公主躬身送驾,
龙辇消失在暮色中,
她转身对廊下李夫人道:
“陛下近日心情烦闷,你要好生侍奉。”
她语气温和却带威严:
“莫要再唱《长门赋》那般哀怨曲子,
陈皇后的事是陛下心结,提不得。”
李夫人连忙行礼:“多谢公主提醒,
臣妾记下了。今日唱那曲子实属无心,
往后定不会再犯。”
平阳公主点头:“你聪慧,
该知道宫中生存之道。
卫贵妃虽诞下皇子,
但陛下身边总需新鲜颜色,
你好好把握机会。”
“臣妾明白,多谢公主指点。”
李夫人垂首应道,心中安定不少。
有平阳公主提点,往后行事更有底气。
平阳公主离去后,李夫人站廊下,
望着太液池暮色发呆。
她想起入宫前兄长叮嘱:
“宫中不比家中,步步需谨慎。”
此时宫女捧来披风:“夫人夜深露重,
披上吧,仔细着凉。”
李夫人接过披风,忽然问:
“你说,陛下真会怪罪臣妾唱《长门赋》吗?”
宫女屈膝回道:“陛下对夫人宠爱有加,
定不会怪罪。只是长门宫那位,
确实是宫中禁忌,夫人往后避开便是。”
李夫人轻叹:“我原以为只是首好词,
不知背后有这般故事。
陈皇后当年何等风光,
如今却幽居冷宫,真是世事无常。”
夜深时汉武帝批阅完奏折,
站窗前望长门宫方向灯火,
零星几点微光,透着无尽凄凉。
他想起初见陈阿娇情景,
她还是娇蛮公主,
自己曾许诺 “金屋藏娇”,
如今只剩冷宫寂寂。
“传旨,明日起禁唱《长门赋》,
凡私藏抄本者,以不敬论处。”
汉武帝对窗外公公下令,
声音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公公连忙应诺,心中暗自嘀咕:
陛下此举,怕是要对陈皇后动手了。
宫廷之中,帝王心意最是难测。
汉武帝转身回榻,
李夫人的歌声还在耳畔回响,
只是那《长门赋》的哀怨,
让他心烦意乱。
“罢了,都过去了。”
他喃喃自语,闭上眼,
梦中却浮现出陈阿娇当年模样,
与如今李夫人的笑脸重叠,
终究分不清是真是幻。
次日清晨,禁唱《长门赋》的旨意传遍宫廷。
宫女太监们私下议论纷纷,
都知长门宫那位彻底失了圣心。
李夫人听闻消息,
正在窗前梳妆的手微微一顿,
对镜中自己道:“往后行事,
更要如履薄冰。”
她让宫女取来新谱的曲子:
“今日学这支《阳春曲》,
陛下听了定能心情愉悦。”
铜镜映出她温婉面容,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审慎。
深宫岁月,美貌只是敲门砖,
懂得生存之道才是长久计。
太液池的秋风还在吹,
卷走了《长门赋》的哀怨,
却吹不散宫廷里的暗流涌动。
李夫人知道,她的宫墙生涯,
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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