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卫府的门刚开。
李管家带着两个仆役，踏着晨露出门。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打湿了布鞋。
粗布裹着的木箱轻轻晃动，发出沉闷声响。
“老管家，咱们先去哪家？” 年轻仆役压低声音。
李管家理了理长衫下摆，胡子在雾里颤：
“先去李广将军府，他家最远，也最急。”
他回头望了眼府里的红灯笼，叮嘱：
“放下东西就走，别多说一句，别提将军名字。”
仆役们点头，跟着钻进巷口晨雾。
木箱里的五百两白银沉甸甸的，压弯了扁担。
这是卫青将武帝赏赐的黄金兑成的碎银，方便使用。
李广府的 “飞将军府” 匾额己被摘下。
只剩几个浅浅钉痕，在晨光里透着凄凉。
李管家让仆役在巷口等候，自己提包袱上前敲门。
半晌，衣衫褴褛的老仆探出头，满眼警惕：
“找谁？我家老爷己被贬，没什么可抄的了。”
“老丈莫怕，我们是来送东西的。”
李管家递过包袱，里面是伤药和棉布。
“我家主人曾向李将军借过银两，特来归还。”
没等老仆细问，他转身就走。
老仆捧着包袱愣在门口，打开一看。
里面除了伤药棉布，还有沉甸甸的钱袋，碎银叮当作响。
他一头雾水，又高兴地往里跑：
“夫人！夫人！有好心人送钱来了！”
李广正坐在竹椅上擦弓箭，己换粗布衣衫。
右腿伤口还在渗血，脊梁却挺得笔首。
听见呼喊，他皱眉：“谁会送钱来？定是看错了。”
“是真的老爷！” 老仆呈上钱袋，碎银闪微光。
“那老管家说，他家主人曾向您借过银两，特来归还。”
李广捏起碎银，冰凉触感让他忽然一怔。
这碎银的成色，像极了军中赏赐的规格。
同一时刻，公孙敖府后院飘着草药味。
被贬的公孙敖躺在床上，左腿箭伤化脓。
呻吟声透过窗纸传出，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妻子对着空米缸发愁，昨夜最后一把米熬了粥。
今天连下锅的粮食都没了。
“夫人！夫人！巷口有人送东西来！”
仆役捧着木箱闯进来，里面有粮、药和银锭。
“说是有人欠老爷的钱，特意送来归还的！”
公孙敖妻子愣住，看着木箱眼眶发红。
她认出那包金疮药，是军中特供，寻常人家买不到。
“是谁送来的？” 女人追问。
仆役挠头：“没看清面容，只记得是拄拐杖的老管家。”
“是卫青……” 床上的公孙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他想起龙城战后，是卫青送粮送药。
如今又是这般雪中送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午时，他们到了公孙贺府。
这位因迷路被贬的将军，正对着账本发愁。
家里佣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快断月钱了。
李管家让仆役把木箱放门口，敲门后转身就走。
箱上压着张字条：“昔日所借银两，今日奉还，略表心意。”
公孙贺妻子捡起字条，看着箱里粮银，忽然哽咽。
她想起去年卫青来府中做客，曾说 “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当时只当客套话，没想到这位将军如此重诺。
“当家的，你看这……” 女人递过字条。
公孙贺捏着字条的手微微颤抖，墨迹刺痛眼睛。
他从未借过银两给卫青，这分明是暗中相助。
“卫青…… 真乃大义之人！” 将军望着巷口轻叹。
三日后清晨，卫青在府中翻战报。
李管家轻步进来躬身：“将军，东西都送到了。”
他递上三张回执，字迹潦草却透着感激。
“他们没起疑？” 卫青放下战报，望向窗外。
梧桐叶染秋霜，簌簌落下。
“老奴说，是归还昔日所借银两。” 李管家捋须笑。
“李广将军的老仆说，将军捧银子掉了泪；
公孙敖的妻子托人带话，说伤药很管用；
公孙贺府的佣人说，终于能买米下锅了。”
“都是同袍，理应相互扶持。” 卫青接过茶盏。
温热茶水暖了手心：“他们虽有错，终究为大汉征战过。”
他看向李管家：“账房银子够吗？不够就当我那批锦缎。”
“够用够用。” 李管家连忙摆手。
“将军赏赐的黄金兑了不少银两，够支撑些日子了。”
老管家想起什么，补充道：“廷尉署的人说，
陛下知道有人暗中相助，却没追问，想来是默许了。”
卫青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懂汉武帝的心思，赏罚分明却念旧情。
默许这样的相助，己是最大宽容。
几日后清晨，李广拄着拐杖到卫府附近。
远远望见卫青在府中走动，却没上前。
老将军让仆役放下一坛米酒，里面藏着字条：
“银两己收到，此恩铭记在心。”
他望着卫府方向深深鞠躬，转身消失在巷口。
那坛米酒，是他亲手酿的，藏着战场岁月的味道。
公孙敖托人送来一把弓，说是当年随卫青征战时，
缴获的匈奴利器，如今转赠将军，以表谢意。
公孙贺送来一幅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云中郡地形。
还写满迷路的教训，希望对未来战事有帮助。
卫青将这些礼物一一收好，对李管家道：
“把那坛米酒分给弟兄们，尝尝飞将军的手艺；
地图交给去病研习，让他记住公孙将军的教训；
弓箭挂在书房，提醒我同袍情谊重千斤。”
“老奴记下了。” 李管家躬身应道。
他看着将军将礼物摆放整齐，目光温润。
霍去病进来时，正看见舅舅抚摸那把匈奴弓。
少年指着地图：“这是公孙贺将军画的？标注得真详细。”
“嗯，他把迷路的教训都写在上面了。” 卫青点头。
“打仗不仅要学胜仗经验，更要记败仗教训。”
“舅舅，他们会不会再被陛下问责？” 霍去病担忧。
“陛下既己默许，就不会再追究。” 卫青望向窗外。
“这世间最难得的，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午后，春桃端着点心进来。
听见他们谈话，轻声道：“今早看见李广将军府的老仆，
在巷口买伤药，说是将军的腿伤好多了。”
“那就好。” 卫青欣慰点头。
他拿起那坛米酒，对霍去病道：“走，咱们去分给弟兄们。”
少年跟着舅舅走出书房，阳光透过回廊洒下。
卫府的庭院里，桂花香飘满角落，暖融融的。
李管家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对春桃说：
“将军这心啊，比谁都软，却装着整个天下。”
春桃点点头，望着霍去病的身影，脸颊微红。
她知道，这样的将军和少爷，值得所有人敬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