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雪下得紧,鹅毛般的雪片扑在琉璃瓦上,簌簌作响。
阶前的铜鹤被雪覆盖,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内侍们踩着积雪往来,脚步放得极轻。
卫青的玄甲沾着雪粒,刚进暖阁就被热气裹住,甲片上的雪迅速化成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
武帝坐在火盆旁,手里捏着一卷竹简,炭火的红光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卫青来了?”
武帝没抬头,指尖在竹简上划过。
“刚收到军营奏报,说抓到个用怪刀的细作。”
卫青躬身行礼,玄甲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陛下圣明,确有此事,己交由霍去病审问。”
武帝放下竹简,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卫青带雪的眉峰:
“怪刀?奏报说那刀‘薄如蝉翼,削铁如泥’,不像匈奴的手艺。”
他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溅起。
“去病身边,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卫青的后背瞬间绷紧,掌心沁出细汗,脸上却依旧平静:
“陛下多虑了,不过是匈奴从西域换来的暗器。”
他拱手道:
“那细作己招供,是单于派来的死士,想用怪刀刺杀将领。”
“哦?”
武帝挑眉,手指在膝上轻叩,节奏越来越快。
“西域的刀?朕怎么没见过?”
他起身踱步,龙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积雪,留下淡淡的水印。
“去病审讯时,你在场吗?”
“臣在处理军务,未曾亲见。”
卫青的声音平稳,心里却在打鼓。
“但霍去病说,那刀虽怪,用法却粗糙,不足为惧。”
他刻意加重 “霍去病” 三个字,暗示少年将军己掌控局面。
武帝盯着他看了半晌,炭火的噼啪声填满了沉默,暖阁里的香气渐渐变得凝重。
“去病这孩子,自小就聪明。”
武帝突然开口,语气缓和了些。
“教的阵法新奇,连李将军都赞不绝口。”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
“只是这‘新奇’二字,有时也让人放心不下啊。”
卫青的心沉了沉,知道陛下还在疑阵法的来历,连忙道:
“去病自幼喜读兵书,常自己琢磨,或许是灵光一闪。”
他补充道:
“此次擒获细作,足见其忠勇,为大汉除了隐患,该赏。”
武帝转过身,目光落在卫青冻红的耳尖上:
“赏自然要赏,但有些事,朕得亲自问问。”
他走到案前,提笔在竹简上写了几笔,递给内侍:
“传朕旨意,让霍去病过完春节,抽空回宫陪朕侍读。”
卫青愣住,侍读?陛下这是要亲自盘问?
他连忙躬身:
“陛下圣明,去病定会感念皇恩,悉心侍读。”
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 陛下这是要亲自查探霍去病的底细。
武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天寒,你刚从军营回来,回去歇着吧,军务要紧。”
他重新坐回火盆旁,拿起那卷关于怪刀的奏报,指尖在 “薄如蝉翼” 西个字上反复。
卫青走出未央宫,雪片立刻扑满肩头,他紧了紧披风,脚步却有些沉重。
内侍跟在身后撑着伞,小心翼翼地避开结冰的石阶:
“大将军,陛下这是…… 很看重霍少爷啊。”
卫青没回头,望着宫墙外的风雪,声音轻得像叹息:
“看重是真,疑心也是真。”
他想起霍去病说的 “历史锚点”,想起现代的修正者,再想到陛下的多疑,只觉得前路更难走。
回到卫府时,雪己经停了,庭院里的梅枝压着积雪,暗香浮动。
卫少儿正站在门口张望,看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
“大哥回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刚炖了姜汤。”
卫青接过姜汤,暖意从喉咙流到心里,却驱不散眉间的忧虑:
“去病在军营还好吗?让他近期行事谨慎些。”
“怎么了?”
卫少儿察觉不对。
“陛下召见时说了什么?”
“陛下让他春节后回宫侍读。”
卫青喝着姜汤,声音低沉。
“怕是要问渔阳和阵法的事,你叮嘱他,谨言慎行。”
卫少儿的脸色白了白,连忙点头:
“我知道了,这孩子性子急,我一定好好说他。”
卫青望着窗外的雪,心里反复琢磨陛下的眼神 —— 那里面有欣赏,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征战半生,最懂帝王心术,越是看重,越怕失控,霍去病的 “与众不同”,终究还是引来了怀疑。
“陛下的疑心,才是最难防的啊。”
他低声自语,指尖捏着温热的姜汤碗。
比修正者的暗器更危险的,是帝王心里那杆看不见的秤,随时可能失衡。
暮色渐浓,卫府的灯一盏盏亮起,映着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通向各个院落。
卫青站在廊下,望着霍去病住的院子方向,那里还空着,少年霍去病仍在军营驻守。
他默默祈祷,希望春节前别再出乱子,希望霍去病能顺利应付陛下的盘问。
风雪过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寒星点点,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却照不亮前路的迷雾。
军营里,霍去病收到卫青的信,展开竹简看到 “侍读” 二字时,指尖微微发颤。
他望着长安的方向,玄甲上的霜还没化,心里清楚,真正的考验,很快就要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