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尘凝,月隐星沉。
次日清晨,龙城外第三道沙丘后。
卫青的铁骑伏在沙地里,玄甲沾着沙粒,随呼吸轻轻颤动。
十步外的 “卫” 字旗,风里偶尔掀角,绸面被露水浸得发暗。
霍去病把脸埋在臂弯,鼻尖萦绕沙砾与马汗气息。
他数着沙丘棱线的晨露,看它们渗进沙缝,留转瞬即逝的湿痕。
就像此刻潜伏的汉军,稍不留神就会暴露。
“按‘五行’说的,该派斥候了。” 卫青声音带砂砾质感。
长戟斜插沙地,戟缨红绸被露水打湿,沉甸甸垂着,像凝固的血。
霍去病抬头,撞见舅舅眼底的审慎。
昨夜论兵的 “任务”“敌情” 圆圈,此刻化作龙城轮廓。
“三组斥候,品字形探查。” 少年指尖划三角。
“左组查城墙马面,右组探城北水源,中组盯南门。
那里是匈奴倾倒祭品的地方,守卫最杂。”
苏建刚要应声,被卫青抬手止住。
“让韩勇带中组。” 车骑将军目光扫过队列。
“他懂匈奴话,若被盘问,就说去龙城卖羊。”
韩勇把刀鞘插靴筒,掏羊油抹衣角。
“末将带两人去即可。” 咧嘴笑时露缺角门牙。
那是去年雁门搏斗留的纪念,“人多了反而惹眼。”
霍去病掏出牛皮纸包递过去:“这里面是花椒粉。”
声音压得极低,“匈奴人不喜欢这味道,被狗追就撒一把。”
韩勇捏捏纸包,触到颗粒质感,眼中闪过讶异:
“霍少爷连这都备着?”
“前几日听伙夫说的。” 霍去病避开目光,转向卫青。
“三组得约定回传信号。左组举绿旗,右组举红旗,中组……”
“中组遇急情,就放三只苍鹰。” 卫青接口。
沙丘后藏着驯鹰人,剪半翅的猛禽抓着木架,时不时低唳。
三组斥候消失在雾中,像被晨雾吞的墨点。
卫青解水囊,没喝,让水沿指缝滴沙地。
“你觉得,另外三路会按约定时间到吗?”
霍去病一怔。西路大军中,公孙贺该到云中,李广与公孙敖逼近雁门。
“或许…… 会晚些。” 少年斟酌措辞,想史书中友军失期记载。
卫青系回水囊,没再说话。
水雾渐散,右组斥候先回,甲胄沾苍耳,裤脚挂骆驼刺。
“将军,城北水源是活水泉,匈奴搭七个毡帐,看旗号是休屠王部众。”
他掏炭笔在羊皮画位置,“马粪堆得新,却不见多少马蹄印。”
霍去病指尖点 “毡帐” 二字:“是疑兵。”
忽然抬头,“匈奴人故意让我们以为水源有重兵,帐里未必有人。”
卫青指节轻敲羊皮:“继续说。”
“就像猎人设的假陷阱,看着吓人,掩护真埋伏。”
霍去病解释,怕说漏嘴,没提游戏镜像部队。
恰在此时,左组斥候带回消息,声音发颤:
“将军,城墙马面守卫,穿的是白羊王甲胄!”
苏建攥紧刀柄:“白羊王部众该在右贤王庭,怎么会在龙城?”
卫青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匈奴人比我们想的谨慎。”
他卷羊皮塞怀里,“韩勇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西北方传来鹰唳。
三只苍鹰盘旋俯冲,翅膀在雾中划灰黑弧线。
按约定,这是中组遇袭信号。
“将军!” 驯鹰人解鹰腿信管,脸色骤变。
“韩勇说,南门发现公孙敖的旗号!”
霍去病心猛地一沉。公孙敖该从代郡出发,怎么会?
“是诈降?” 少年脱口而出,想匈奴善用伪旗号记载。
卫青翻身上马,玄甲与马鞍撞出闷响。
“苏建带五百人接应韩勇,其余人原地待命。”
长戟指龙城,寒光破雾,“没我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城墙百丈。”
霍去病拽住马缰,指节泛白:“舅舅,这可能是单于的引诱!”
声音急颤,“公孙敖绝不会孤军深入,这分明是陷阱!”
卫青低头看他,晨雾恰好散开。
“我知道。” 车骑将军声音平如戈壁湖面。
“但韩勇还在里面。” 拍霍去病肩膀,“记住‘五行’里的‘我情’——
汉军从不弃同伴。”
苏建队伍消失在雾中,霍去病见龙城南门雾里闪红光。
那不是汉军旗号,是匈奴狼头旗在风里翻动。
他忽然明白,这场仗远比想象复杂。
友军动向成谜,敌军计谋暗藏,戈壁酝酿更汹涌的风暴。
左组斥候再回报,声音发颤:“将军,城墙后隐约有鼓声,像在召集部队。”
卫青勒马望城郭,龙城夯土墙忽然升三面旗。
除白羊王狼头旗,还有面黑色的 —— 匈奴单于王旗。
“看来单于也在里面。” 卫青长戟划弧线。
“传令下去,原地扎营,升起炊烟。”
霍去病愣住:“升起炊烟?那不是暴露位置吗?”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卫青目光掠过少年惊愕脸。
“这叫‘声东击西’的第一步。” 指向北方,“你看,公孙贺的烽火该到了。”
果然,西北天际线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短促急促,像示警,又像催促。
韩勇被苏建扶回来时,左臂插着匈奴狼牙箭。
“南门的公孙敖旗号是假的。” 他咳血沫,指龙城方向。
“但我看见…… 看见李广将军的部众被绑在祭台上!”
霍去病呼吸骤然停滞。
祭台、俘虏、假旗号、单于王旗…… 碎片拼出可怕轮廓。
卫青调转马头,对众将沉声道:“看来,得先等另外三路消息了。”
晨雾散尽,汉军炊烟在沙丘后升起,首刺蓝天。
龙城城墙上,匈奴旗帜猎猎作响,像回应无声对峙。
苏建忍不住问:“将军,升起炊烟真没事?匈奴人会不会反扑?”
卫青摇头:“他们摸不清我们兵力,不敢轻举妄动。
炊烟是给他们看的,也是给另外三路发信号。”
霍去病凑近:“舅舅,按五行理论,匈奴现在很矛盾。
他们想诱我们攻城,又怕我们有埋伏,正犹豫。”
“说得对。” 卫青点头,“这时候比的是谁沉得住气。
传令下去,让伙夫多烧些肉干,给弟兄们补充体力。”
张仓丞来报:“将军,水囊快见底了,要不要派队去取水?”
霍去病立刻道:“不能去城北水源!那是疑兵,说不定有埋伏。
让斥候找附近的沙丘凹陷,那里可能有积水。”
卫青赞同:“按去病说的办,让韩勇带的人歇着,换赵武带斥候去。”
赵武领命,临走前对霍去病道:“霍少爷放心,保证找到水。”
他是卫青从平阳府带的老兵,身手好,性子稳。
士兵们扎营时,苏建看着龙城方向:“真没想到单于会在龙城。
这老狐狸,藏得够深。”
卫青望着城墙:“龙城是匈奴祭天的地方,单于在不奇怪。
他以为用李广部众当诱饵,我们就会冲动攻城。”
霍去病补充:“按五行里的‘敌情’,匈奴擅长用诱饵。
他们知道我们重情义,不会见死不救。”
“那我们怎么办?” 一个年轻参将急问,“总不能看着李将军部众受苦。”
卫青沉默片刻:“救,但不是现在。等摸清他们的布防,
等另外三路消息,再找机会。”
正午时分,赵武带回好消息:“将军,找到积水了!
在东边沙丘凹陷,够全军喝两天。”
士兵们欢呼起来,霍去病松了口气:“水源解决,就不怕持久战了。”
卫青拍他肩膀:“你这五行理论,越来越顺手了。”
少年笑了:“跟着舅舅学的。”
忽然,瞭望兵大喊:“将军,龙城南门开了!出来一队匈奴兵!”
众人望去,见十几个匈奴兵押着几个汉军俘虏往祭台走。
霍去病攥紧拳头:“他们想逼我们动手。”
卫青眼神变冷:“传令下去,谁也不准动!
这是激将法,我们一动,就中了圈套。”
苏建咬牙:“可那些弟兄……”
“我知道你心疼。” 卫青声音沉重,“但我们是大军统帅,
不能因一时冲动毁了全局。等时机到了,一定救他们。”
霍去病忽然道:“舅舅,我们可以派小队骚扰。
按游击战的法子,打一下就跑,让他们不得安宁。”
卫青眼睛一亮:“好主意!苏建,带两百人去,
只射他们的马,别靠近城墙。”
“诺!” 苏建领命,很快带着人出发。
匈奴兵刚把俘虏绑上祭台,就被汉军弓箭射乱。
他们慌忙回撤,汉军己消失在沙丘后。
龙城上的匈奴兵气得大骂,却不敢追。
苏建回来笑道:“将军,霍少爷这法子真管用!
那些蛮子气得跳脚,却抓不到我们。”
卫青点头:“这就是‘五行’里的‘我情’优势。
我们熟悉地形,他们不行。”
暮色降临时,另外三路的消息还没到。
汉军营地燃起篝火,士兵们吃着肉干,议论着战局。
霍去病坐在卫青身边,看他研究舆图。
“舅舅,你说另外三路会不会出事?”
卫青抬头:“不好说。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不管他们来不来,我们都要按计划拿下龙城。”
霍去病点头,忽然想起长安的亲人:“娘和春桃,应该在等我们消息吧。”
“会的。” 卫青望着篝火,“等打赢这仗,我们就回家。”
夜色渐深,龙城方向静悄悄的。
只有偶尔传来的狼嚎,在戈壁上回荡。
汉军士兵枕戈待旦,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他们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但有将军和霍少爷在,他们有信心。
(本章完)